我的家乡,是鲁东南的一座小村庄,那座小村庄以李姓聚居,村里大多数人家都姓李,偶尔有几家不姓李的人家,被称作‘外来户子’,我印象中,有一家姓胡的‘外来户子’,他们家有一口出甜水的井,半个村庄的人都到他家去挑水喝,这家人被称作‘老胡家’。
我所在的村小,只有幼儿园、学前班和一年级,幼儿园被称作‘育红班’。小学二年级我转学到城里上学,城里人管幼儿园叫幼儿园,那时候我意识到,‘育红班’是个多么老土的名字,只有我们村里的人才这么叫,因此我在新学校里,总是很喜欢说“幼儿园”这个词,每次说都觉着自己洋气的不得了。
长大后,细想‘育红班’三个字,才觉出这个名字的妙处,培育红花的班级,这不是把我们这群叽叽喳喳的农村娃比喻成花朵么,这是个多么美的名字啊。
因为是村小,所以同学中大多姓李,我记得读到1年级,班里有16个学生,8男8女,除了李姓,只有梁、安、尚、郭四个其他姓,当我去了城里读小学,班里居然有几十种我从未听过的姓的时候,我觉着很震惊,并且羡慕他们有一个特别的姓。
有一年冬天,老胡家发生了一件大事,他们家养了一年多的母猪,要被杀掉吃肉了。那时候猪肉非常便宜,我印象中过一段时间,妈妈会带我到“东头”的爷爷家买猪肉,每次买2块钱的,可以吃上好几天。
老胡家养了一年多的母猪,据说有几百斤重,这得吃上多少天啊!
下午,妈妈带我去老胡家看猪肉。老胡家经常人流攒动,平时是因为他家的井水甜,去挑水的人难免三三两两的遇到,遇到了就刚好坐下来,聊上一会儿,老胡家有两个女儿,一家四口并不介意挑水人霸占他家院子闲聊,所以那里经常人声攒动。
但是今天,老胡家格外热闹,老头老太、小媳妇大姑娘,把老胡家的院子都快塞满了,原来,有这么多人都来看猪肉。
我的育红班老师也在这里,我看到她,恭恭敬敬的喊“老师好”,身边的大人都夸“真听话”,我这个野孩子,向来喜欢在长辈面前卖乖,听到大人夸我,心里可开心了。
老师来的比我早,不一会儿她就要回家了。出门之前,她朝我眨眨眼睛,问我去不去找月月玩。月月是她的女儿,也是我的同学,我胸有成竹的问妈妈可不可以,心里想老师邀请的,妈妈肯定会同意。
不出所料,妈妈同意了,我跟着老师,连蹦带跳的去她家里。我不是第一次到老师家了,但是因为对老师的敬畏之情,每次去心中都有些小心翼翼。
我的到来让月月也很高兴,我们在老师家没怎么装修的客厅里打打闹闹,忘记过了多久,老师喊我们去厨房,给我们一人一碗“炒面”,把面粉炒成浅咖啡色存着,吃的时候用沸水冲开。
在零食比较匮乏的年代,老师家的“炒面”真是好吃到爆。
我们又在老师家玩了好久,直到妈妈喊我回家吃饭。
我回到家,闻到厨房里有奇异的香气,听到爸爸吸鼻子打喷嚏,原来,妈妈从老胡家买了刚杀的鲜猪肉,现在正在大铁锅里炖的咕噜咕噜地响。
时间过去很多年了,在北京格外冷的今年冬天,我突然又想起了这一天。
那是最好的年代,“外来户子”家的井水很甜,半个村的人都去他们家挑水喝;育红班的老师喜欢我们,我们每天缠着她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