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县委大院子弟们的聚会

江伟和小川从绵阳驱车来江油,与四毛、三毛、川伟、泡辣子见面,商量老县委家属院红二代聚会的事。早在四毛在川医治疗胆道病的时候,江伟打电话商量这件事,并约好在“和谐酒店”碰头,商量具体细节。

三十年没见面了,大家少不得问寒问暖。坐定后,江伟问:“绵阳要来十多个,你们有好多?”

个子高高,脑袋刮得锃亮、溜圆得象恐龙蛋的川伟,不加思索地回答:“大家岁数都不小了,平常各忙各的,我看,最多二十...”

三毛是四毛的哥哥,身材比川伟矮一大截,两个人的脑袋同属于“约等于”,他急忙附和: “搞不醒豁(不清楚)!应该差不多了。”

江伟不同意,“豁别个(骗人)!我妈算了的,光我们蔡家大院就有五十多个小屁眼(小娃娃)!”

个子不高、胖敦敦的泡辣子半躺在藤椅里,左腿杆斜跨在藤椅上,右腿杆伸直在地上。听了江伟的话,泡辣子怪叫一声:“博存在(不存在)!把人委院子、樱桃院还有县委机关大院的都约上,岂止二十?上百…”

川伟白了泡辣子一眼,“叫那么多人取草帽子?”

其实,几个老院子靠得很近,几乎是一墙之隔。小川家就是住在县委机关的,直到一九七三年才与四毛家同时搬到现在的县委大院。江伟全家早早地随她父亲搬到绵阳气象局去了,把与苗家打干亲家的尚姨着实心疼痛了好一阵。从那以后,小眨眼年年暑假都要到绵阳住一段时间,去见准媳妇。长大后,好看的平伟单方面撕毁了“婚约”,让小眨眼竹篮打水一场空。

与江伟三十年没见面,一点也不觉陌生,那张翻版母亲脸让人想起儿时的刘姨。刘姨是建伟、红伟、江伟与平伟的母亲,是山西临县人。她乐于助人、总是有求必应,大人小孩都喜欢她。谁家缺了啥,尽管往她家里借,借了不还也不找你要,不像借泡辣子家,还没用完就上门讨来了。 小时候,老感觉刘姨与泡辣子的妈薜姨是外星人,她俩说话大家都听不懂,吕梁口音好像搀了老陈醋一样,听起来酸溜溜的;说醋话的还有江伟、白三、泡辣子与四毛的父亲们,这几个老爷们都是吕梁人。

小眨眼的父亲是河南人,他的河南话比吕梁话容易听懂。院子里说外省话的男人们都是官,天没亮就出门了,天黑了,却迟迟不回家。孩子们要想见这些官老爷,只能睡晚一点,实在等不了,就只能在梦中“碰个青头包了(见面)”。

江伟是女娃儿头,表演欲极强,最爱扮《红岩》里的江姐。扮国民党的大娃儿抓住她,把她五花大绑梱,把绳绳甩过房梁吊她“鸭儿浮水”;为了让她屈服,坏娃儿出馊主意,把她的腿绑在长凳上,往双腿下面垫砖....电影里称这是“坐老虎凳”,是日本鬼子收拾“共军”的刑法之一。江伟的泪珠滴滴答答地滚出眼眶,她紧咬牙关也不投降,让先头商量好的“国民党”束手无策。她是拼命三娘,影响之大,蔡家大院五十多个小娃娃都是她的粉丝。多年以后,一提起江伟,大家都能回忆起这些英勇事迹。

按照江伟的要求,四毛他们分头联系,准备周末在建明休闲庄聚会…

星期六早上,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四毛从梦中吵醒。田二美那特有的公鸭嗓音在电话那头狂叫:“给老子的!说好八点,一个鬼影子也没得,是不是扯火闪子了?”

四毛急忙安慰:“等到起,马上来了!”

三毛开车来到楼下,不停地按喇叭,四毛急忙跑下楼。

三毛说:“田二娃闹麻了....”

“那就不吃早饭了,直接去建明。”

三毛的现代车拉着四毛和他的两只狗来到建明休闲庄,田二美与雷维、岑胖子三人已经坐在那里,正喝着茶。三毛与四毛落座后,大家开始讨论哪些人会来,哪些人不会来。

过了一会,江伟、小川从绵阳赶来;华玲、丹玲随后也从绵阳赶了过来。四毛很奇怪,她们四个人咋个不乘同一辆车呢?非要多开一辆汽车,这不是浪费资源?大家一边打着哈哈,一边数落着别人的糗事,休闲庄充满了儿时调皮的气氛。

白二姗姗来迟,他的来到掀起一轮高潮,因为他打招呼全用小时候的绰号。

“四毛子好!泡辣子好!小眨眼…雷妹妹……”

他称雷维为雷妹妹, 把当副检查长的雷维脸都羞红了。在当时的县委机关,大家公认雷维是最乖的娃。他们家仨小孩全是男娃儿,大哥早早地参加了工作,小弟又送给了成都的舅舅,家务活自然落到在雷维身上。那个时候还没有洗衣机,雷维从小就肩负起洗衣机的重任,所以人们送他一绰号:“雷妹妹”。

泡辣子是川伟的弟弟。他从小就白白胖胖,现在老了,依旧白白胖胖。泡辣子胆子大,大院门前是生产东北巷,一到了晚上就黑灯瞎火,只有泡辣子敢当“独行侠”。文化大革命时期,有一位叫李巴子的人因为政治问题自杀了,尸体停放在生产东北巷的墙角上;蔡家大院的小娃儿晚上都不敢出门,就算是白天也要结伴而行。泡辣子立志要当解放军,一到晚上,就故意在巷子里来回走;一趟、又一趟,一来练练胆子,二来顺便装“洋盘”。四毛与小眨眼虽然眼红,却不敢尝试,除了羡慕更多的是嫉妒。有时候,为了气他,娃娃们围着他乱吼一气:“泡辣子当不成解放军了!”

你猜泡辣子咋反应?他会马上躺在地上“驴打滚”……只要泡辣子一听到当不成解放军了,就走柳(变样)了,与平常反差极大。

蔡家大院最有才的是秦胖子。秦胖子硬笔在书法界小有名气。秦胖子知书达理,做事专注,练功的称这为定力。他躲在屋里画画,一般不出门,大人们常夸他。说来也好笑,只要他一出门,不惹祸就绝不会回家。不是上房子捉鸟踩烂瓦,就是打弹绷子打破脸。有一天,他让张三娃把脸打破了,大家送他去紫石桥头的县医院缝针。他人长得高大,胆子也大,就是怕打针,见针就放屁,护士都怕他;为了不闻他的臭屁,护士用手捂住嘴,眯着眼睛往他的屁股上“飞针”.... 就在“飞针”到达屁股的一瞬间,一声屁响,惊天动地;一股酸菜味漫延开来.....

大家笑着,捂着鼻子,你推我攘冲出房间,整齐划一的对着屁股上插着针的秦胖子嘻嘻哈哈地唱:“屁!屁!屁!只是一股硫酸气,趁你不注意,它就悄悄的飞了出去……”

大清早,秦胖子在院坝里放了一个簸箕,用小竹棍把簸箕顶开一条缝隙,在簸箕内外撤些米,用细线绑住小竹棍,握住线的另一头悄悄地躲在门背后。慢工出细活,不一会,他就捉住了一只小麻雀。人家捉住麻雀是烤起吃,既赶了口福,又饱了肚皮;尽管日子艰难,秦胖子不填肚皮,而是为了画麻雀。他手捏着小麻雀,从左看到右,从头侦察到尾,再从眼睛研究到脚……研究透了,一根一根的扯光小麻雀的羽毛,把小麻雀放在地上,用手驱赶小麻雀飞。被折腾了一整天的小麻雀浑身血淋淋的,奄奄一息,哪里还能够飞腾?它朝天惨叫,希望它的妈妈赶来救命。身上一根毛也没有了,还努力挥动着两支弱小肉翅,妄想重返青天。

白三曾经这样评价:“正是因为岑胖子有如此的功底,才造就了他今天的大师级的书画水准。”

给老鼠尾巴抹上汽油,点燃放“火焰老鼠”,是秦胖子与张三娃的共同杰作。这种游戏难度不大,危险性却极高。文化馆长肖叔叔常说,谁玩“火焰老鼠”把房屋惹燃了,造成大事故坐了班房。秦胖子与张三娃运气好,放了几次“火焰老鼠”也没有发生过一次意外。

四毛不知道的是老鼠处理自己尾巴上的火苗太得力了,还是所有的木楼板都受了潮。

白三是小孩子中最有领导艺术的,他把男娃儿组织起来,按年龄大小分成两个司令部,分别由他和四毛出任大、小司令,由卫红军师统一颁发“委任状”,任命官衔。四毛感激不尽。白三与三毛走得最近,却只给三毛当了一个侦察连长,泡辣子当了一个特务连长,而小眨眼呢?却当了四毛的副司令。谁知道白三是咋个想的?

白三带领大家早上跑步、晚上藏猫猫,冬天上山拾柴、夏天下河游泳……一年四季变着花样的玩,让小伙伴们应接不暇。应该说是因为有了白三,蔡家大院的男娃儿们的整个童年才那么“山花烂漫”。

正在热闹之际,田洪志发来短消息:“田洪志携全家于昆明祝贺县委大院的子弟们聚会成功!”

又是老手笔,只要他一出远门他准会发出这样的信息,深怕别人不知道他出门旅游去了。田洪志是田二美的哥哥,他俩是县委机关第二次搬迁时才随他老汉来到新县委机关的。这里原来是三五八部队的营房,也就是今天的市委机关大院。 田洪志脑壳特别灵活,小时侯大家都叫他田大美。

那一年冬天,田洪志发现县委机关墙外“牛滚荡”的回水塘的水快干枯了,他急忙搬来生石灰地往水塘里撒。四毛和小眨眼、李家车放学回家,四毛问:“大哥!你在爪子(搞啥)?”

田洪志是个结子,回答道:“莫…问!扎起(力挺)…噻!”

四毛、小眨眼、李家车立即投入搬运生石灰的战斗当中。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往返县委机关的石灰堆与“牛滚荡”之间,一遍又一遍的把生石灰撒在水里,在大家快要放弃的时候,水里终于有了动静:一个、又一个扁平的鱼头露出了水面……鱼嘴巴张开闭拢,就象打“Kiss”一样在水面咂食空气。田洪志得意洋洋,用手指着水面结结巴巴地说:“看...是…鲢…鱼……”

鲢鱼、鲤鱼、白条子漂浮上来,翻转着身子的,白白的鱼肚皮漂在水面上……

一阵忙碌,簸箕里装满了鱼,个子小的麻鱼子没搞头,顺手送给守大门的““钢朵儿”(江油话是足球守门员的意思,这里指守大门的罗老头)。田洪志笑嘻嘻的说:“整…整…到……起了!整…整…到……起了!”

大家一身湿漉漉的,心里却是暖洋洋的。在那个年代,这意味着一顿丰盛的晚餐,四毛称这是“打牙祭”。回想起那天晚上的盛宴,正是:飞涎直下三千尺,凝是鱼头落九天。

而今的田洪志还是象小时候那样邪门,特别是他打麻将时简直就是邪恶到底。他叫你点炮你就点炮,他让你输钱你就得输钱,打到最后,没有人敢约他打麻将了。没人约他,他就约别人,别人不敢去,都扯谎骗他说要开会。记得有一天,四毛与田洪志还有一位田洪志的同事“三缺一”,打电话叫王结子(四毛同学,也是一个结巴)过来凑数;王结子进门一看是田洪志扭头就跑,一边走还一边扯谎说是要开会;喜欢打麻将的王结子在田洪志身上吃了不少苦头,见到他就害怕。更加万恶的是,每当田洪志赢了钱回家时,总要想法将钱藏好,怕被老婆搜走。有一次,田洪志赢了钱一时忘乎所以,到了家门口才发觉忘记藏钱。他灵机一动 ,急忙把钱塞进鞋子里,他老婆听见了他的脚步声,正在猫眼里向外瞅。进门后,老婆假装不知道,问寒问暧、脱衣挂帽;田洪志都快脱得一丝不挂了,却整死不脱鞋子,一直僵持到他老婆开口:“你不换拖鞋也行,只是鞋子里的钱得上交……”

到了这地步,田洪志只得乖乖地缴戒投降。

他不服气地问:“你是…咋…个…晓得…的呢?”

他老婆笑而不答……

聚会在欢歌笑语中进入高潮,特别是泡辣子的粗喉咙简直就像他曾经唱过的那首经典老歌:“我擦了三八枪,我手榴弹上了膛……”

这首歌曲是泡辣子小时候成名歌曲,把手榴弹填进步枪膛里去了。

川伟的两个妹妹来了,卫红来了,温球儿来了,查大妹来了,张大姐来了,红呆来了,志红儿来了…… 县委机关的子弟们来了好多,只差小眨眼与他家的三个哥哥没有来了。

儿时的开心史在你一言我一语中一页页翻开……

一次久违了的红二代们的聚会,勾起了四毛对过去的回忆。它不是神话,也不是传说,它是红二代们生活的真实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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