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低估一个人的决心。无论是为得到,还是想放手,一旦心意已决,可能会做出连自己都不敢想象的事。
不断试探领导容忍的底线,频频挑衅单位管理的纪律,是我工作后前一两年的常态。
从开始早退缺勤时的胆战心惊,到后来的心安理得,我蜕变的速度让我也感觉十分触目。我一次又一次给自己找借口,以平复内心的愧疚感,罪恶感。终于,早退和缺勤变成了习以为常的事。
愧疚感和罪恶感一直与我的不羁行为如影随形,只是它慢慢变得没那么让我诚惶诚恐,变成念头刚萌发,说服并原谅自己的借口就自动生成了。
相对于对纪律的无视本身,或许对破坏纪律时内心明显变得麻木了,才是我产生愧疚感和罪恶感的根源。
我到配料班不久,老阿姨班长就退休了,接替她的是班里一位身材魁梧,头发稀疏,年纪看起来比我大十来岁的大哥。正在参加中文专业本科自学考试的这位程大哥做起事慢条斯理,却是给人孔武有力的印象。他说话时常会引用一两句古话,佐证自己的观点同时也让人感觉到浓浓的炫耀的味道。因为有时文过饰非,同事们就常拿他的言行开玩笑,他倒也十分大气,不怎么计较。
在大大咧咧外表下,程大哥藏着一颗缜密聪慧的内心。看起来口无遮拦,喜欢拿别人的弱点开玩笑,有时还透出一丝对境况位置稍高的人的不屑,内心却是善良柔软,对人很好。
在我看来,性情中人才是最适合他的标签,勇敢的性情中人。
不是因为他是掩护我最多最勇敢的人,也不是因为后来我们有过深度合作才这么说。性情,这是他给我的切切实实的感受。
把我放到配料班后,我们肖主任对我的关心并没有丝毫放松,时时刻刻为我的进步操着心。
配料班紧邻着主任办公室,他经常会到班里来视察,尤其是下午他闲下来时,那也是我最容易犯纪律的时段。
我上白班,基本上和他上班时间是同步的。下午配料班通常的工作就是处理返工。只要不是大冬天气温太低,我们大都是在门口露天参观走廊围坐,用止血钳夹破安瓿瓶颈。他在走廊尽头就能很容易看到是哪些人在。在如果没看到我,他会拐进配料班男更衣室,穿过风淋进到配料间转一圈,看到了我,他就很快走开,并不会和我说什么话。
我是自己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不仅辜负了主任对我的殷切希望,还和他玩起了猫鼠大战,斗智斗勇不断挑战他的容忍度。
我和主任捉迷藏,其实最难为的是配料班的班长和同事。他们要不出卖我,隐瞒我已经溜走或压根没去的事实,就得对领导装聋作哑,甚至撒个小谎(相信我当时的愧疚感和罪恶感有很大一部分是来源于对这些值得尊敬师傅所带去的麻烦的难受)。
“小曾去哪里了?”没看到我时,他会问班长。
“没注意呢,刚才都还在的。”无论是程大哥还是另一组的女阿姨班长通常都这么回答。
“上班时间跑哪里去呢?”主任将信将疑。
“现在没什么事,可能找他的同学去了吧。”
“哦,上班时间要他注意纪律!”
“你看,外衣在的,应该没有走。”程大哥会指着挂在更衣室墙上的我的外套,证明我没有早退或缺勤。
虽然有配料班师傅的庇护,但在和心思缜密的领导的斗智斗勇中,我还是常常败下阵来。程大哥指着的那件我日常穿的外套是我特地挂在更衣室挂钩上的。事实上我已经偷偷溜走了,本该挂在更衣室挂钩上的工作服被我锁进了更衣柜。我请程大哥下班时把他的工作服挂在我外套的外面,挡住我的外套。以免主任下班后看到那件衣服还在那里。
掩耳盗铃的行为证明了我叛逆的决心,之所以叫掩耳盗铃是因为它们无法让我真正得到我要的瞒天过海的效果,我的大部分动作其实都没有逃过肖主任的耳目,只是有时候他说出来,有时候装不知道而已。
身为车间主任,他十分明白各个班组都要有自己的耳目,才能让所有事情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配料班也是如此。
早安,十二月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