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不知道回家！别进屋了，晚上呆在外面让大老狼把你叼了去！”

“妈，我进去！妈，我害怕！呜呜呜。。。。。。”

月霞拼命的哭喊声打破了夜的宁静，那哭喊声委屈、伤心、歇斯底里中充满了像夜一样深沉的恐惧。

月霞是我们这群家属院孩子里面的小不点，刚刚四五岁的年龄，大眼睛、圆脸蛋、两个马尾辫跑起来一颠一颠的，总是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大孩子后面跑。

可能是月霞的爸爸妈妈担心月霞总是黑天昏地的在外面玩耍不安全，所以要给她一个警告。于是才有了今天晚上狠心把月霞关在门外的事情发生。

然而，谁都没曾想到，就是今晚这一个小小的警告，由此给月霞带来了一个近乎毁灭的打击，使她的人生命运跌进了黑暗的低谷。

当时那个年代的单位家属院不像现在的城市小区，到处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繁华的和白天几乎毫无二致。黑暗、沉静是那个年代夜晚的独有色彩，这色彩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夜的神秘和恐惧。

一声声被惊恐压榨的声嘶力竭的哭声划破沉寂的夜，久久地，久久地……

从那晚起小小的月霞就高烧不退，意识模糊不清。这吓坏了月霞的爸妈，他们抱着孩子去了县医院、去了地区医院、又去了省医院……大夫的结论是“惊吓过度，大脑受到了刺激，完全康复是不可能的了”

没见过肠子悔青了是什么样子的，不过我想月霞的爸妈是应该体味到了那种滋味的。从此月霞的爸妈失去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我们这些小不点们失去了一个亲密无间的伙伴、一个永远跟在我们后面叽叽喳喳唱着、笑着的“小尾巴”。

是的，月霞从那时起就真的听话了，她不再跟着我们到处疯跑。她好的时候就一个人坐在院子的墙角边，不言不语痴痴呆呆的若有所思。这时即便我们围在她身边叫她，她也是不理不睬，眼神迷迷瞪瞪的。等到她犯病就躲在屋里又哭又叫，谁都不能靠近，仿佛天下的人都成了要吃她的魔鬼和大老狼。

月霞就这样废了！

月霞的父母原籍是东北农村的，在当时那个经济落后、物资匮乏的计划经济年代，上班、吃国粮（非农业户口）在农村人眼里是高不可攀的事关人生命运的大事了。那个时候所有的工厂企业都是国营的，如果父母退休了自己的孩子可以接班进工厂。所以，接班这个政策在亿万农村孩子眼中也是一个跳跃龙门改变农村命运的机会，可是如果父母不是“公家人”接班这样的好事对于他们来说就是痴心妄想了。

日子在一天天飞跑，月霞和我们这些小伙伴一样在一天天成长着。月霞长大了，长成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但是，她受过刺激的大脑永远也不可能再恢复正常了。这些年了她依旧痴痴傻傻，脑子时而清楚时而迷糊。

我始终弄不明白，月霞的父母为什么做了这样一个狠心的决定，把月霞送回东北老家？难道仅仅是为了不浪费一个接班的名额？如果为了成全另一个孩子的命运而非要把一个原本已经受到伤害的孩子至于更加悲惨的境地，那对于后者又将是何等的不公平？

但是月霞不会有这些思想，更不会有什么反抗，也许在她偶尔清楚的短暂的一瞬会因此而痛苦，但也仅仅是短暂的一瞬而已。

就这样十七八岁的月霞被送到了东北农村，那个对她而言一无所知的故乡。与此同时她的堂妹来到了月霞父母身边，名字被当然的叫成了“月霞”。

月霞走了，对于大人们安排的这些事情我们是似懂非懂的，更是左右不了的，我们只是知道从此以后我们这些从儿时一起长大的伙伴们，永远都不可能再见到月霞了！

再听到月霞的消息是很多年以后从长辈们的谈话中获悉的，月霞死了！死于自杀！

当年月霞是和她东北大伯家的堂妹互换的身份，她回到东北就由大伯家照料。再后来月霞就被嫁给了一个农村的老汉，再后来月霞就自杀身亡了。

我不愿想象月霞在那段离开父母寄身于陌生的东北农村、陌生的新家、陌生的伯父伯母身边是怎样的境况？我更不敢想象他被嫁给一个农村老汉后是怎样的境况？但是从她能选择自杀而了断这一切来看，她的大脑是有明白清醒的时候的。

在那清醒的短暂时刻，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境况是什么，自己遭遇的是什么。我有时会想，她在明白的那一刻，一定会有很多话要对她相距遥远的父母诉说；在那一刻一定会想念她自己的家或许也会想起我们这些朝夕相处的伙伴们吧？

月霞，愿你走好，愿远逝的你永远都是快乐和坦途，再也没有意外的伤害和痛苦的磨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