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和单位的年轻人讲起我抬棺材的事情,他们觉得特别不可思议。总是不屑的说,你就讲故事吧,现在谁还抬棺材埋人啊,都是火葬场直接成灰,多省事啊。我回敬他们,不错,可是有个事实你们必须得弄清楚,没有抬过棺材,不见得我所说的不存在,充其量只是证明你们比我还年轻。但还不明白真正的做人。这下,他们就闭口不语。有几个用心的特意咨询了老辈亲人,证实我的话却非故事。
我的故乡很贫穷。小时候,别说汽车,谁家能有辆自行车就不得了。略许懂事的时候,父亲就告诉我,咱们这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也是当地百姓的风俗,谁家的老人病故,埋葬那天,每家每户都要出来个男人,帮忙抬棺材,让死者入土为安。当时,对其中的意思并不是特别了解,也就没有完全放在心上。再者,家里男人也不是我自己啊,还有父亲,哥哥呢。直到考上大学,这样的事情并没有轮到我头上。邻里之间发生丧事,也都是父母,哥哥出面。
大学毕业后,工作没有安顿之前,我在家算是闲暇无事。有天,邻居大伯过世。他的儿子媳妇当天晚上挨家挨户的磕头通知。父亲就对我说,正好你在家没啥事,前些年都是你哥哥替你出面,现在该你上阵了。出殡那天,你帮忙去抬棺材吧。我很不高兴。母亲也很心疼,劝说父亲,他还小,这些年都在读书,怕受不了。父亲当下发火,受不了也得去,要不将来谁来抬我们?母亲不再说话,默许。
那天早上,母亲早早的给我做好早饭,让我多吃些,还反复叮嘱,抬的时候要挺起肩膀,不要总是想着沉,抬棺材就怕心里有杂念,否则容易把人压垮的。哥哥也说,要不还是我去吧,再过两年你再出面。听着他们真诚的话语,我当即回答,放心吧,我也长大了,没事,肯定能承受的住。况且,也不是我自己,那么多人呢,人家能做到,我也能做到。这番话让父亲听的很高兴,为我竖起大拇指。
等棺材杠子搭到肩膀上,负责丧事办理的就大声喊,人齐了没有,要是齐了,就起棺。几十号人就大声回应,全齐了。话音落地,随着领头的喊声号子,棺材从凳子上缓缓升起,再逐渐移出小院。到了宽阔的马路上,执事再大声的喊,各位加油啊,后续人员也都跟上。大伙同声答应。刚开始,还没有感觉什么,走了几百米远,我的肩膀火辣辣的疼,整个腰部觉得都难以直立。跟在我旁边的是邻居叔叔,他可能看出,什么也没说,直接把我换了下来。
到墓地大约三公里的路程,我和叔叔两个人来回替换,但以他为主。忙完后,我问他累不累,他憨厚的说,你这个熊孩子,这不是问些废话吗?让我弄得很尴尬。他接着说,大家祖辈都生长在这里,人死不能复生,做最后的送行完全应该。再说,谁家没有老人,都要走这个路的,帮别人也就是帮自己。你还年轻,缺乏锻炼,将来会好起来的。这次抬棺材,我的肩膀皮肤全部磨破,都渗出了血丝。回家后躺在床上,饭都不想吃,整个人有点虚脱了。
再后来,逐渐的能担当起来。但印象最深的还是那家势力非常强大的邻居。他的两个儿子在县上工作,平时和大伙基本不来往,谁家有白事,人家就是不参与。待到他的父亲去世,傻眼了。说什么,大伙都不愿意帮忙。出殡那天,棺材没人抬。人家有钱啊,就高价花钱雇人。结果呢,半路棺材落地,非常糟糕。料理完后事,却弄得声名狼藉,全家从我们那里搬到别处居住了。父亲语重心长的对我说,看到没有,人生在世,都有困难的时候,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己平日积下的善缘啊。
当然,到现在,抬棺材这事真的已经不需要了。大伙也都有说辞,太忙,脱不开身。最终的原因,有人成立了专门的治丧委员会。提供车辆,死者化妆,祭奠物品等全套服务。无非是花两个钱,足不出户,什么都搞定。可是,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细细的思量,才明白。那就是人和人之间的真诚交往和互助。楼房越来越高,即便门对门,彼此都很少往来。浮躁的社会让每个人都佩戴上有色眼镜,尽最大化的去算计怀疑防止别人。没有人懂得,雨天出行时却缺少雨伞的典故。(文/孙新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