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第13周练笔 主题:春游
一连两个周末,我们都去了湖边。第一次,一家三人在水上艰难地踩脚踏船。弟弟是不用出力的,光顾着添乱,把方向阀乱拨,害爸妈使了半天劲只做无用功。有一艘私人快艇经过,男人很热心地问我们讲不讲英语,告诉我们现在顺风而行,等返程的时候逆风恐怕难以准时回到码头,建议我们就在附近漂漂,别走太远。谢过大哥,我们还是朝远处的小房子而去,弟弟非要一探究竟。波光粼粼的水面,反射着柔和的日光,不热,只觉得懒洋洋,让人想停下来躺躺。弟弟可不让你歇一口气,爬前爬后,鼓捣船桨,我们深怕他把桨掉水里了,一再分心看着他,叮嘱他小心再小心。两条腿实在蹬累了,稍微停一停,赏赏景。往前远望,烟波不动影沉沉;侧身细看,船过水漾瞬无痕。湖水并不清澈,压根儿看不见下面都有些啥。
我们后来上岸在堤坝上徘徊时,看到一只挺大的黑鸟从远处飞来,跃过我们头顶,往旁边的树丛而去,它的嘴里分明叼着一条小鱼,可见这湖里是有鱼可捕的,只是不晓得岸边插着的一根根鱼竿有没有这鸟儿敏捷的身手和不错的运气了。反正我向来是不怎么走运的人,想着方才好心大哥的建议,我琢磨着还是尽快折返吧,走太远可别真回不去了啊。租船一小时,顺风行不到半小时,那剩下的一半多时间用来全速返航,应该能按时抵达吧?实践证明,我们憋着气努力蹬啊蹬,中间除了看几眼鸭子不曾耽搁,到后来力有不逮,最终也才堪堪踩着时间点到达。春水泛舟,委实不易啊,且得选对了船!
过了几日,娃爸广邀同事,带上小娃和美食,一大伙人湖边烧烤去,春游、野餐,给即将回国的师弟践行。那天也是气温适宜,日丽,可惜风不和,呼呼刮得炊烟四窜。车船租赁处的工作人员指着远处湖面说,现在的风速达到了每小时25英里,今天停止一切租船业务。原本跃跃欲试,想要抛弃脚踏船,改划小艇的弟弟好生失望。那一刻的他还不知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他没划上船,却跟爸爸一起开了趟卡丁车,又自己玩了把碰碰车。Which is faster? Who's gonna win eh? 我发现,小男孩多是好动的,喜欢动得更快的事物,老是想要赢。相比站一边津津有味地看两条狗追飞盘,再亲自上阵跟着大孩子骑车穿行于各种障碍桥梁,他们不会主动去欣赏玉兰开满枝,树杈发新芽,更不耐烦听你提点,看,天上云舒卷,听,小鸟在歌唱。
弟弟看到一群鸭子,本能的反应是看谁游得快,who's the line leader? 最多不过脑海里飘过几句歌词,“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真让他去数,保不齐就得落下一两只钻了溺头子的健将。一队小鸭游过去了,他非得找大鸭:“爸爸妈妈呢?”我不晓得大鸭子们当没当爸妈,又谁是爸谁是妈,但我的确看到它们两两相伴,成双成对,有的只是徐徐浮水相敬如宾,有的在岸边挺激烈地抻脖子扇翅膀。呃……要不要跟弟弟解释它们在求偶呢?谈恋爱了,发春了,放肆吧荷尔蒙!“春江水暖鸭先知”,想不到是这样一幅光景呀,课本上哪里学得到?
虽然说小孩子对“风景”的关注点和关注程度,往往不如大人预期,不令大人“满意”,他们明明只爱疯跑,只想瞎玩,但你又能很敏锐地察觉到,其实自己可能更加“格格不入”。你就是带娃来游春的,如果没娃,你大概压根不会来;要不是花粉过敏,你估计根本体会不到春天。对娃爸来说,春天都是实实在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啊!我们被教化得太深,城市病过重,感官迟钝,童心蒙尘,唯一的出路就是跟娃混,借娃的眼睛重看世界。运气好,生个敏感多情的小姑娘,她的所见所感没准真比那些臭小子们细腻入微多了。探春,探到了胜雪的梨花;寻春,寻到了婉转的莺啼,母亲深感欣慰,庆幸没白跑这一趟趟的。哪怕运气不好如我,有个精力旺盛的混世魔王,其实也还是有属于他的春的乐趣——让他动起来,像冬眠后复苏的动物似的动起来。划船、骑车、玩水、远足、植树、放风筝,好多应景又好玩的活动呢。“动”对男性的成长至关重要,有个貌似“多动”的男娃,未必是啥坏事哟。
我个人尚有一些文艺点的爱好,给娃看画读诗。现阶段并不特意教他什么,也不多解释,就只是让他接触,培养语感和美感,不令他有精神上的“匮乏感”。他今后能否成为一个“有趣的人”,跟从小是否广泛涉猎、广读闲书有极大关系,我不想把他培养成张嘴就毁,令人不欲多言的高分学霸。我给他看波提切利的《春》,看梵高的《盛开的桃花》,还有莫奈的《春光》……印象派绘画是最能打动我心的作品,弟弟可能更爱抽象派的波洛克?谁知道呢。咱中国自己的国画里,描绘春日风光的山水田园画数不胜数,有故事性有动态美的各代《游春图》亦不少,它们动辄宏大架构,或者用典颇多,暂且留待日后欣赏。我替他选的是丰子恺这个老顽童的一系列关于“春天和娃娃”的小画,简单、生动、活泼、传神,他一下子就能明了,问我旁边都写了什么,于是我又欢快地给他念起诗——“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春郊蹴鞠松作门,飞球在天似月明”,“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唐人韦应物,赋诗邀友:“扫雪开幽径,端居望故人。犹残腊月酒,更值早梅春。几日东城陌,何时曲水滨。闻闲且共赏,莫待绣衣新。” 你看,早春时节,我家门前雪已除,路已开。我一个人端坐着,没啥事儿干,就想起你了,希望你能来。腊月里喝的酒还剩了些,这会儿恰好梅花盛开。你来东城小路,或者曲水边上走走可好?听闻你近来颇闲,快来与我一同赏春。别说春天的新衣还没做好,不等它了,现在就出门和我一起游春嘛。
古时文人墨客多好“雅聚”,之前已经提过曾点的“游春”之志,而更为有名,名传千古的轶事便是“兰亭修禊”。“修禊”,古代一种濯除不洁的民俗,于阴历三月上巳日,临水洗濯,以祓除不祥。东晋,大书法家王羲之,于三月初三,广邀各界豪逸之士会于会稽郡山阴城的兰亭,众人宴游赏花、曲水流觞,饮酒赋诗。王羲之汇集各人诗文,并作《兰亭集序》,其书法遒劲潇洒,不愧为“天下第一行书”。王羲之真迹早已失传,张岱说它随唐太宗殉葬昭陵,郭沫若怀疑挖开乾隆墓或能一见真容,这都太难考证,留给专家和时间来解答吧,我辈无需介怀。
真正需要关心的,不是“真迹”的“真”,而是那种“兰亭修禊”、“以文会友”的豪情壮志,那种李太白似“人生得意须尽欢”、“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潇洒不羁,甚至是嵇康、阮籍他们“肆意佯狂”、“清谈避世”的绝世独立,凡此种种人文情怀和人物群体,在当今现世,踪迹难寻。很遗憾把弟弟带到这个文化上极度平庸的时代,我想努力补救,所以就做了上面那些事,写了今日这些话,“但恐年华屡易,山水亦有升沉;时代迭更,笔墨徒存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