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
我发觉故乡老了
是从村子里的一座祠堂消失开始的
故时常路过那里
它扎在一个深坑中央
总有一位银发老妪坐在门口
不念经也不念佛
就是坐在那里
等待路人与她打个招呼
闲聊几个天
而现在
已是平地
第二次发觉
是街道拐角的一座平房院子
变成了两层小楼
瓷砖锃光瓦亮
这在我儿时
只从电视机里见过
再再后来，是乡人的脸上
父亲是整个家族的老大
所以很少有伯伯和伯母
总是大大和婶婶多
儿时的双眼记忆里
竟没有爸妈的样子
倒是偶些记得乡人的模样
他们是相较自己父母而言的“年轻人”
半年，几年，十几年未见
看到他们也开始面容衰老
故乡的记忆
愈显沧桑
模样
故乡是什么样子呢？
儿时穿着胶鞋淌过的水沟；
穿不了几天就断带的凉鞋；
一到下雨天，
被挂满雨伞的教室窗台；
满载整车的花生，
摞成垛的拖拉机，
摇晃过崎岖的田边土路，
花生叶的味道扑鼻；
打湿在手心，变粘的化肥；
油壶里装着的水；
玉米里的虫子爬进墙上的旧春联，
活到除夕贴对联；
雨太大停课一天，
开心地跑回家看《新白娘子传奇》；
吃完早饭，
我妈给我扎起长长的辫子；
星期天，我坐在浴缸里洗澡，
我妈一边给我搓澡一边说，
下周，我们去外婆家吧；
漏雨的房子；
需要扶的天线；
……
最清晰也最难忘的故乡模样
都在我的眼里
只不过，那双眼
属于小时候的我
怀念
你会不会有时候，
无比怀念小时候？
我会，
不是怀念那个时间那件事
而是怀念，再也回不去的年纪
那个用肉眼看世界的年纪
不去揣摩真相，不妄自菲薄
不用知道世界还有什么可能
只要感受眼前
就好
一定有很多画面
在你脑海里挥之不去吧？
那个画面本身
并没有什么情节
只是
它就是或静或动地
存在脑子里
乘车的时候想起
走路的时候想起
看老电影的时候，也想起
吃带颜色的冰水；
吃5毛钱三个的冰块；
玩一毛钱一个的抠抠乐；
把一片辣条一丝一丝地吃；
留下碗里最后一块肉；
只喜欢听磁带A面的某一首，
倒退磁带的技能如同升旗手一样准；
嗜甜如命，吃到的，都是甜的
……
故乡老了
我也跟着老了
可能在别人的眼里
它也正年轻
如我
如你
——《故乡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