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过年,我从梦里咯、咯的笑醒,呵你的痒,问你,什么时候过年啊?我好着急,着急着要去原野采摘长势玲珑的沙棘枝,还要去寻找质地细腻白净的葵花杆,好拨出白白嫩嫩的棉花芯,让爷爷给我做梅花。说句实话,我自己也会做那些好看的梅花,只是我不敢去用爸爸的红纸做染料。只有爷爷可以用爸爸的红纸给我们染棉花芯,让我们插在沙棘枝上做成红白适宜的腊梅,装扮我们的年。
当我张牙舞爪的像你描述我那些美的无法入眠的年味时,你翻身大睡。我气恼的想从背后挠你。但是,我在兴奋过后也沉沉的睡去。后来爷爷走了,年前腊月的时候,会有一些挑着担子的货郎来到村里,他们有好看的娟花,你会用你自己的零花钱给我买上几朵娟花,弥补爷爷带走的梅花。那时,我会甜甜的叫你大姐姐,我会跟在你屁股后面乐颠颠烦你一整天。你说你最大的心愿就是有间自己的房间,我为你祈祷祝愿。但我始终不明白,你的房间里不包括我。因为从小我们一床被子里睡。
当你出嫁后,我先有了自己的床,妹妹和二姐一直是一床一被。我有些不习惯,放假时总会想办法粘上你,跟你去你家。
过年,我又有了新的期盼,盼你早点回家过年。母亲总是说姑娘是亲戚,说我们姐妹们都是亲家亲戚。我只想你能回来陪我。为了讨你喜欢,我会积极配合二姐打扫庭院,会说一些吉利的话讨红包,买上颜料,为你画春节贺图。
三十的饺子吃过,我就开始等你。只到初二,你和姐夫一起来拜年,你做的麻花又脆又甜,我们一家人才开始正式过年。
年复一年,我仍然盼望着过年。走亲戚或团拜,我总是在等你。等你告诉我团聚的日子,等你告诉我对我的思念,等你说回来。
去年过年,我们早早聚在一起,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在身边为我们拜年,送祝福,你顺手将压岁钱放在大大的圆桌转盘上,转动转盘,为孩子们送祝福,发红包。孩子们高兴的大叫,突然小侄说:赚钱了赚钱,不知道怎么花。转盘飞转,孩子们又唱又跳,宣布春晚开始。
喝酒唱歌是我们春晚的主题,跳舞猜谜是孩子们奉献的节目。每当这样的时候,父亲军歌嘹亮,母亲小调婉转,你拉着我们为父母伴舞。不通音律的我,在全家参与的春节里,也能载歌载舞。掌声里,你用甜美的声音唱着父亲的军歌,母亲的小调,还有孩子们喜爱的流行歌曲,整个聚会都像一曲澎湃的春之曲,是我们余下来一年的谈资。
又是年,又是春节,我怕我受不了没有你的聚会,我怕我会忘记你已不在的事实。回家的时候,我总是在盼,在等。我不习惯没有你的冷清。母亲忙着给孩子们分红包,我却忍不住想哭。悄悄爬在母亲的大炕上,想着我们一起挤在一起,磕着瓜子,聊家常。二姐来了,二姐也坐到母亲的大炕上,孩子们都围了过来,我们叽叽喳喳的玩闹着。突然,二姐就哭了,她问我有没有想你,有没有想大姐。我知道二姐也在等,等我们活泼泼的大姐。
我怕我们的伤心冲开母亲内心强忍的堤,唤小侄取酸奶,让女儿讲故事。二姐在我们的嬉闹声里睡去,眼角有泪,我明白她在思念大姐。晚饭后,我出现感冒症状,上床睡觉。母亲和二姐说着大姐,双双落泪。父亲唤我吃药,我假装睡熟,没有回应。我们失去了最亲爱的你,我们担心身边的亲人,我们越来越珍惜彼此。
这一夜,我们娘们睡了一炕,女儿睡在我身边,二姐和我共枕一个枕头,就连小侄都要挤在我的臂弯,我们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夜的话,有我们儿时淘气的样子,也有孩子们小时候的样子。女儿望着我们,满眼笑意。女儿们难得感受祖孙三代睡满一炕的幸福。
天亮了,我们团拜的时候到了,一家人,一间房,却总也不热闹。父亲温酒送祝福,我们没了往日的热情,推推搡搡几个回合,我还是觉得少了许多人。大姐夫一声爸妈,声音哽咽。道出了此生无尽心酸。
父亲劝我们多吃一些,妹妹拿起眼镜布,擦拭眼镜,我拿起手纸擦眼睛,我们聊都不敢聊今天的菜品如何。因为菜品再好,你也无法品尝。还好有孩子们,说说笑笑的相互逗趣。
我想早点回去,想一个人静静的想想你。离开的时候,父亲执意要送,姐妹们开玩笑说父亲独独宠我,妹夫送我和女儿去车站。我说我受不了没有大姐的冷清,先回去了。他也黯然伤神。
回家的路上,女儿说起去年。去年过年聚会的时候,大姨把压岁钱放在桌上,我们还唱赚钱了赚钱了的歌,你们好开心。我突然心痛的不能自己,告诉女儿,那个记忆像前世回忆。女儿红着眼眶,问我怎样才能保留前世记忆。我想只要我还活着,记忆便会分开成前世、今生。
前世我有大姐,今生我忆大姐。
我盼望着过年,我又怕过年,年复一年,我备受你留下的凄凉的空隙。
前世都是你给的温馨,今生与谁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