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比妈妈大18岁,如今也快七十岁了。年老的她们声音和相貌渐渐的趋同,命运却是截然不同的。
我是个比较笨的小孩儿,到了十岁左右才记事儿。对于我这个大姨,除了矮矮瘦瘦的形象,大概就只剩那个关于念书的段子了。
大姨小时候不爱念书,大人问她:“xx,念几年级?”
“一年级。”
过了两年见了再问,回答还是“一年级”。
“咦,你怎么总是念一年级?”
“就是嘛,学校怎么总是有一年级,如果没有一年级,我就可以念二年级啦!”
原来的时候,书念不好,是不给升级的。那时候大姨念书不上心,总是跑去太姥姥家玩。一年级反复读了几年,后来也就不读了。最终的学历,也就只是一年级。
这个段子全家族的人耳熟能详,原来的时候每次聚在一起,都要提起来再说一遍,所以连我这个笨小孩都记住了。
大姨虽然学历不高,字也不怎么认得,却是会算账的。
她很早就嫁了人,和姨夫育有一儿一女。她嫁的那个地方,会把红薯种在路边,里面一点就种胡萝卜,再里面是玉米。我坐在牛拉的排子车上,叫到:“这家种地的人一定是疯了,这样的东西种到这里,不到秋天,就会被偷光啦!”
“不会被偷的,每家都种的。”姨夫熟练地赶着车,悠悠地说。
在大姨家小住的日子是悠闲的时光。我记得大姨家菜园子里各种各样的蔬菜,茄子豆角大南瓜。她的地里种着果树,大多数时候是苹果。青苹果,脆脆甜甜的。姨夫大清早骑自行车去卖苹果,大姨偷偷用外套包了好几个大苹果,藏着留给我吃。有时候去地里,在低低矮矮的苹果树上顽皮。大姨忙着摘果子顾不到我,我就和小妹仰着头,把苹果啃了,把苹果核依旧留着挂在树上,满满的成就感。我们都知道,大姨是不会骂我们的。
大姨也卖苹果,卖花生,所以算账什么的,是很少出错的。
再后来,大姨的儿子结婚,添了个白白胖胖的孙子,一家人其乐融融。意外总是不期而至,大姨的儿子在上班的时候意外去世。大姨赶到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死亡原因说不清楚,事故缘由不明就里,稀里糊涂的打了多半年官司,拿到赔偿金,媳妇儿改嫁,留下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孙子。
听妈妈说,那个时候,大姨是不哭的,儿子的坟也没让她去过。只是有时候,大姨会跑到荒地上去哭,哭很久。回来之后像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继续处理生活的琐碎。
也是那个时候,事情处理后,大姨带孙子来我家小住。半夜那个柔柔弱弱的男孩子会哭着醒来,只是不住的呜咽地哭。又哭着睡去,这样一夜能反复三四次。
大姨说她昨晚做了一个梦。她说:“我梦到两个老牛拉着一个车上陡坡。那个坡好长,两个老牛都拉不动了。一个小牛也过来帮着一起拉。小牛还小,可是它很卖力气。后来终于把车拉到的坡顶,接下来就是一个平坦坦的大路。又宽又平。”大姨望望孙子,又望着眼前。
“我们两个属牛,孙子也属牛,我寻思着,我们以后肯定就好了。”我还记得她说这段话时候的神情,用语言描述的话,大概是“坚定的充满希望”。
前些日子和妈妈聊起“祖传秘方”,妈妈无意间提到,大姨几个月的时候,也是得了口里生疮的病。大冬天,姥爷踩着雪,抱着大姨走了八里的山路来寻“祖传秘方”救命。回去的路上,在“三里坡”,眼看着孩子不能活了,便把孩子包好扔在路边的雪窝里。走几步,觉得孩子在哭,再抱起来。听说这样一路扔了好几次。大姨最终还是平安的长大了。
如今,大姨的那个孙子已经出落成为一个白净少年,正在商讨娶媳妇儿的事情。孙子结了婚,也算是了他们老两口一个心愿。
慕枫
2017-5-7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