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有一个比我年小的叔叔,是我叔爷家的。可能是老来得子的缘故,只要小叔不做什么伤天害理和损害家族声誉的事,一般都不会对他做什么约束。小叔还是村里面有名的孩子王,年幼时就时常上山掏鸟蛋。他每次上山只要看见新奇的小鸟都会静悄悄的观察半天,回家和小伙伴分享他的发现,结尾总是会补充一句“要是抓住就好了”。
我记得我上初中的时候只要有空他都会去山上抓鸟,什么笼子、绳套都用过,但并没有什么收获。后来他开始去请教村里的捕鸟高手,学习捕鸟技能。有一天早上,我在家中写作业的时候,他悄悄的走到我身后,拍了我的肩膀,在我回头时做了一个鬼脸,把我吓得一哆嗦,他大笑道道:“你胆真小。”
我无语的说道:“我的叔呀～我说了多少次了别吓我呀。”
他抢过我手里的笔,放在桌子上,拉着我的胳膊说道:“待会儿写,我带你去看个宝贝。”
他把我带到他的房间,靠近窗户的桌子上有一个用黑布盖着的东西,里面发出奇怪的声响。他把黑布揭开“当当当,看～这是什么。”黑布盖着的是一个木制的鸟笼,笼子里面有只灰色的小鸟,小鸟在笼子里扑腾着,在这个不大的鸟笼里飞来飞去,不时发出叫声。我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凑近鸟笼，那小鸟通体灰扑扑的，唯有尾羽末端泛着淡淡的蓝光，像是沾了晨露的石子。叔得意地搓着手：“这可是山里最难抓的‘灵雀’，据说能认人、会记事。”他话音未落，小鸟忽然停下躁动，歪头盯着我看，黑豆似的眼珠一眨不眨，喉间滚出几声清越的鸣叫，竟像在模仿我刚才写字时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我看着它的眼睛,它好像有些害怕,它发出的声音好像在向我祈求,祈求我放它回归森林,祈求我放它回归蓝天。
“叔,你可真厉害呀!”
“那可不,我在山上设了好几天的网才抓到它,取网的时候我生怕伤到它,小心翼翼的,差点让它跑了。”
小鸟在笼子里扑来扑去,慢慢的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叔,听说山上抓的鸟一般都不好养活,特别是这种有灵性的。看着它怪可怜的,要不我们把它放了吧。”
“放了可不行哦,好不容易抓到的,怎么可能放,我还没有给我的小伙伴看嘞。”说完他便拿着笼子朝外走去。看着他那股高兴劲儿,我知道他断不会把小鸟放了。
一个早上的时间他抓到鸟的消息便在同村孩子间传开了,平时作为孩子王的他身边总有很多玩伴,加上小鸟的加持,感觉他一下子就成了村里面孩子们的明星。就这样一股捕鸟的风潮就漫卷了整个村子,孩子们整天往山上跑。那时山上流穿着野猪,大人们担心自家还在的安全,不少的大人下了“禁足令”,可是孩子的天性怎么会那么容易控制。自那以后小叔家不时就有村里面的人来做客,原本一只寻常的山鸟悄然间也成了大人们关注的焦点。
一个周五的早上,村里面的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来的了小叔家,当时正赶着吃午饭的时候。老先生敲了敲院门“老幺在家吗?”,叔爷听见声音喜出望外,连忙放下手中的碗筷迎了上去,“李老,我说今早喜鹊在门外叫个不停,原来是通知我您要来呀,刚杀的鸡您快来尝尝。”话罢,叔爷扶着李老的手朝客厅走去。
“老幺,我吃过饭了,今天我只是想来看看村里面传的那只‘灵雀’的。”
“李老,今天这只鸡是我亲自下厨的,您得尝尝。”
叔奶从厨房拿了一副碗筷,放在了上座。走到门口用身上的围裙擦了擦手,迎着笑站在门口说到:“李老,他说的没错,今天的鸡呀,还真是他亲自下的厨,还说呀,喜鹊门外叫好事要来到。”
李老笑道:“看来今天是有口福了,哈哈哈。”平时家中聚会一茶代酒的叔爷,将李老引到位置上后便小跑回了房间拿出了他珍藏药酒。
“李老,我们今天小酌几杯,您看怎么样?”
“不了不了,我怕喝酒误事,哎～老幺你平时不是不喝酒的吗?怎么今天想着喝酒了。”
“今天不是高兴嘛,我知道您喜喝酒,今天我陪您,现在农闲不碍事。”说着便已经到上了两杯。
酒过三巡,叔爷的脸上泛起了微红,看着李老有些欲言又止,又低下了头。
李老拿起酒杯碰了下叔爷的杯子,看了看叔爷说到:“你家献儿前不久抓了一只‘灵雀’在哪里呀?我想看看” 见叔爷没有回应。叔奶说道:“你着老头子,才三杯就醉了,李老莫怪,那鸟呀在献儿房间,我这就去拿出来。”
叔奶走后,李老拍了拍叔爷的肩膀说道:“老幺别怕,有我在。”叔爷看着李老,眼泪在眼眶了打转,又低下了头。
叔奶把鸟笼拿出来给李老说道:“李老您看这就是献儿捉的,还别说这鸟还真好看,听说是‘灵雀’,我也不懂他们说啥我信啥。”
李老拿过鸟笼,仔细打量了那只鸟,有些失落的说道:“金爪黑眼,喙红尾蓝,这确实和书上记载的不错,但可惜了。”叔奶笑道:“没想到李老平时除了卜卦算命,还对鸟有研究呀,那李老这有哪里可惜的呀?”
李老喝了半口酒说道:“‘灵雀’是朱雀的后代,朱雀有烈阳之火所以羽毛是红色的,红色又为纯阳的颜色,所以‘灵雀’红色的才为正常。而这只‘灵雀’却是灰色的,是多阴少阳的表现,对了献儿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呀?。”
叔爷缓缓的抬起头说道:“上个月农历30刚满13岁,出生那天晚上我记得是12点30左右。”
李老看着那只鸟掐着手指说道:“阴极阴时,那这只鸟是在哪里抓到的,大概在什么时候。”
叔奶有些害怕的说道:“我记得是上月的15号,当时吃完早饭已经10点多了,吃完饭他就跑出去了,下午两过后才回的家,我问他听说他去野猪林抓鸟回来。李老,我家献儿...。”
李老抿了一小口酒说道:“阳极阳时,野猪林在山的南面也为阳,献儿近来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叔奶回道:“听老师说他最近老是上课睡觉,晚上说他胸口闷,昨天晚上去医院检查又什么问题都没有。”
李老看着笼子里的鸟说道:“这鸟的灵性正在慢慢的消磨,还是把它放了吧。至于献儿...,我算好了一个日期,就在这个月的24日,你找隔壁村我那不争气的徒弟张六,让他来做一个法式,记住是一天一夜。”
叔奶连忙谢道:“好的,李老,太谢谢您了。李老这个法要不还是您做吧,这样我比较放心。”
李老摆了摆手,
“不行哦,年纪大了,泄露的天机太多了,我折腾不动了。”
李老又倒了一小点酒在杯中,拍着叔爷的肩膀说:“我知道你没有喝醉,你跟我出来我有话跟你说。”说完李老便拿着鸟笼朝院子走去。
李老和叔爷在院子里小声说着什么,最后李老把鸟笼递给叔爷说道:“放它一命,救你一命。”叔爷连连点头说道:“一切都听李老的。”
李老杵着他的拐杖向门外走去,边走边说道:“我走了,你们不用送我。”院子里面的叔爷呆呆的站在那里,心绪不知去向了何方。叔奶闻声走了出来,看着旁边的叔爷说道:“你这人怎么不送送李老呀,李老您的就还没有喝完,要不在坐坐嘛”
李老没有回头,他提着嗓子说道:“记住24日,剩下的半杯酒回来在喝。我想见青山,而青山枯荣未见我。”
叔奶看院子里的叔爷说道:“最近几天怎么了,疑神疑鬼的。”叔爷在院子里呆了好半天,他把鸟放了后便回到了房间。
下午,小叔放学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个罗盘,岁月在罗盘上留下了宽窄不一的痕迹。叔奶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细细的回想着这几天叔爷的反常。
“妈妈,你看我这个罗盘好看不?”小叔拿着罗在叔奶的面前晃道
叔奶拿过罗盘说道:“这盘子怎么像你李爷爷的,你从哪里得到的?”
“今天早上,爸爸让我去请李爷爷来看‘灵雀’,李爷爷送我的。”
叔奶脸上的愁容又添了几分,诧异的问道:“你爸爸叫你去请,你怎么说的,你李爷爷有没有让你做什么?”
小叔拨弄着罗盘说道:“爸爸还真是奇怪,他要请李爷爷看鸟,还非要说是我要李爷爷看鸟。”
“妈妈,这个罗盘怎么总是指着一个地方呀,是不是坏了呀?哎,妈妈你怎不开心呀?”
叔奶冷冷的说道:“没有坏它就是这样的,快说你李爷爷有没有让你做什么?”
小叔嘟着嘴说道:“他让我在米缸里抓几粒米给他,还让我摇他的乌龟壳,做完后他看了好半天,最后他把它兜里面的罗盘给我,我就去上学了。”
叔奶握着小叔的手说:“献儿你愿意跟李爷爷学算命吗?”
“不愿意,不好玩,无聊。”
小叔回家后发现自己的小鸟不见了之后,在家里又哭又闹,连续了好几天。叔爷变得少言少语,只是一味的把小叔送给李老当徒弟,小叔也无力反驳,渐渐的小叔也变了。
24日那天,除了李老村里人都来到了小叔家,都来围观这个法式。小叔他跪在那个用纸搭建的房子里,村民们在张六的领导下围着那个纸房子,转了一圈又一圈......
25日的早上,警察局来人了带走了叔爷,听说是跟一起工程事故有关。叔爷被带走后村里面各种流言蜚语,叔奶每天以泪洗面。后面没几天叔爷又回来了,只是像变了一个人,他回来后把李老还未喝的半杯酒放在了香火旁。听村里面的人说自从那天李老从叔爷家回来后就再也没有出过门,每天只是呆呆的看着手中的几枚铜钱,只有小叔去的时候才像一个正常的人。
后来小叔念完初中后,就出去自谋生路了,他身边的人好像越来越少。他一年只回来一次,每次只待两天。去年过年的时候在他家吃完饭后,他就静静的坐在炉火旁,手里拨弄着一个小巧的罗盘。见我过去他便从兜里面掏出香烟给我,我连忙摆手道:“叔我不会,叔你近来怎么样呀?”
他收起了罗盘,点上一支香烟说道:“还行”
我捂了捂鼻子说道:“时间过得真快呀,感觉你变化好大呀?”
他慢慢的吐了一口烟气,尼古丁的味道在炉火边四散开来,他低语道:“是呀!真快!要是那天从笼子里飞走的是我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