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零年前后,农村对外联系的方式中,信件是比较普遍的。
当时每个乡镇的“七所八站”中就有邮电所,一个邮电所担负着当地行政区域内几万人对外交往的重任,于是邮电所的邮递员成了基层群众对外信息交流的绿色使者。
当时我们乡的邮递员叫张运德,是大冯营村人。因他和父亲年龄相仿,且两人能拍得来,所以我就叫他“运德叔”。
运德叔长的精明强悍,能说会道,办事利索,经常骑着一辆墨绿色印有“中国邮电”字样的二八大杠自行车,穿行在我们乡域内七十个村庄。
他的专用自行车前头大梁处挂着一个墨绿色的带有拉链的帆布兜,里边装着比较贵重的汇款单、电报等。后座两侧各有一个也是墨绿色的帆布兜,里边装着一般的信件以及报纸、杂志等。
运德叔每到一个村口,人们都热情地给他打招呼。尤其是有人在外和外头有亲戚的人家都是急切地盼望着邮递员能喊到自己的名字,他们没有想过有汇款单,只要有一封远方的来信他们就心满意足。
农民想跃出农门很难,绝大部分的农民世世代代春耕夏种秋收冬藏,如果家里或家族中出去一个在外边有工作吃商品粮的人,会是非常的荣光。
我的舅爷早年在甘肃嘉峪关工作,有一年回来探家结束临走时,他的一个亲叔伯哥拉着他手说:老七呀,你搁西北中用了,不过离家也远,家里也不需要你帮啥忙,有空了经常往家写写信,让人家知道咱外头有人!
据说后来我舅爷经常写信给他的叔伯哥,也就是我的另外这位舅爷,我的这位舅爷一看邮递员送来的信就兴高采烈的说:这是俺万顺写回来的信!这位舅爷口中的老七已经换成了万顺。
所以说邮递员每到一个村,大家都很抬举,都很热情,又是搬桌子掂椅子,又是端水倒茶。
邮递员送来的信件让远隔的亲情继续联络,日益加深;邮递员送来的汇款单让当事家庭经济条件逐步改善;邮递员送来的报张杂志让人们了解了外面世界,打开了对外的一扇窗户。
所以邮递员每到村里一次,整个村里都会激动半天,人们在议论着外有出息的人,议论着张三家的七大妗子,李四家的八大姨。
有一年麦口期的一天,下了一场大雨,上小学四年级的我中午刚到家,看见堂屋坐着一个人正和父亲拍话。进屋一看,原来是运德叔。
运德叔和我一样,卷起裤腿赤巴脚坐在椅子上,另外一张椅子上放着熟悉的墨绿色的袋子。
我家往外写信比较多,所以收信也比较多,一来二去,父亲和运德叔关系也发展的不错。如果运德叔来了正好碰上饭时儿,不管有没有我家的信件,父亲就会把他让到屋里吃饭。
当然,让着运德叔到屋里吃饭的不止我们一家:不管认识不认识,吃饭时间,总不能让一个外来人在大路沟里饿着吧?西南乡的农民都是很纯朴善良的,这不会有任何疑问!
把运德叔让到屋里的父亲忙着拍话,准备饭菜的事可苦了母亲一个人。家里来了客人,上两个菜吧,太小气,老家规矩又不能上三个菜,所以最少也得四个菜。好歹是麦口期,拾掇四个菜对母亲说不是难事。
炒个鸡蛋,炒个蒜苔,淖个包菜,再把案板桌底下瓦罐里腌的大肉拿出来一炒这就够了四个盘。
当母亲把四个菜用条盘端到堂屋小方桌子上时,运德叔很不好意思地站起来说:嫂子,下碗面条吃就中了,咋恁费事!母亲说:面条马时就下!
大约1998年前后,随着程控电话的开通和其他新兴事物的兴起,邮电所的职能也有所改变,邮递员的工作量也逐步变少。运德叔的工作也调整为专门负责程控电话,程控电话需要架设到每个自然村。
同样,运德叔又是跑遍各个村庄,把电话线接到家家户户。
再后来,我外出多年,再没有见过运德叔,估计早已退休,当年会几下子功夫的运德叔,现在应该已经变成一位精神矍铄的小老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