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你当初是否也曾觉得《洛丽塔》的故事情节唯美又断肠?是不是也曾为纳博科夫笔下的虐恋掉过眼泪?“你是否爱过一个人,她看起来就像圣诞节清晨的阳光,初雪以后松枝上的小松鼠,雨天小路上溅到行人裤腿上的泥点,还有那些最美的玫瑰花。她是个可爱的小东西,我深知她笑容的甜美中包含着罪恶,漂亮的小嘴里可以吐出蛇信子,每一次拥抱都是在杀死我。但我爱她,我就是爱她,如果她要我的命,我就给她。”(纳博科夫《洛丽塔》)
且看这几天风靡网络的张木易与张千巽的十年爱情童话:“那一年他二十岁,她八岁,他们一见钟情;今年他三十岁,她十八岁,他们要结婚了。我陪你长大,你陪我变老。”如此熟悉的配方,如此高深的套路,如此魅惑的恶之花,熟悉吗?一语中的,三分钟时光老去,精心粉饰的文案顷刻间便像梅花落满了南山,击中了无数文艺少女的心。有人羡慕,有人赞叹,甚至有人认为他们是当代的童话,是爱情最美好的样子,希望自己也能拥有一场这样的恋爱。(Are you sure?Wait a minute.)
醒醒吧,这不是爱,不要活在虚假的艺术氛围中,这充其量只能算得上是一种畸恋。若是洛丽塔的生活原型也有机会写一本小说,大概就没有《洛丽塔》那么唯美了,还记得《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吗?这么快就忘记林奕含之死为全世界所敲响的警钟了吗?
我记得林奕含的事情刚刚被媒体报道的时候,有网友说,林奕含写《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就是在用文学之美来向胡兰成之流的自恋的男权社会抱负,从他们手里将文学之美夺回来,她成功了!男性总是自恋地以为女性,尤其是纯真的小女孩都享受甚至爱折服在他们男性的权威之下。他们用自己所能掌握的,如文学或权力尽可能地美化这种侵略。纳博科夫如是,胡兰成如是,今天的张木易亦如是。
只是,碍于文化与社会赋予的耻感,大多数女性并没有林奕含那样的觉悟和勇气,来书写一部轰轰烈烈、绵延千年的侵略史。侵略,于一些人是天赋,于另一些人则是耻辱,有天赋的美化侵略,以致于被侵略者都开始适应、满足、渴望被侵略。
02
男性作家们常年热衷于在创作中宣泄自己无法在现实世界中获得满足的欲望,包括对权力与性的欲望。权力和性都是对世界的一种占领和掠夺,而资源的占领,是自有人类始最为残酷而无声的战争。在他们的臆想中,每个自己曾经邂逅的女人都会奋不顾身地爱上自己,甚至哪怕自己背叛了她,她也会像圣女贞德一样,包容他们的一切,并且怀着母性本能与对男性的崇拜而终其一生也无法将他忘记。在他们眼里,女性就像一块块自己的领土,永久地怀念原乡故人。
帕慕克有一部小说《纯真博物馆》,讲述了一个三十岁已经订了婚的男人凯末尔,偶然邂逅了一个十八岁的少女芙颂,他们很快坠入了爱河,但他还要履行他的婚约,在他的订婚仪式上,芙颂永远地离开了她。时过多年,他回到伊斯坦布尔,想要找回曾经的爱人以及过去的一切,可是却永远回不去了。
如果以芙颂的视角来写这部小说,将会是什么样?可还觉得纯真可贵?帕慕克让芙颂成为伊斯坦布尔的象征,借此美化了侵略。
那些热衷于自恋意淫的男性作家们,房思琪在天堂看着你们。
自古以来,无论是文学还是影视,畸恋都有着十分特殊的审美价值,但仅仅是审美价值而已。当林奕含在镜头前将自己的困惑娓娓道来的时候,你还能单纯地以审美的角度来欣赏师生恋吗?你还觉得师生恋很美好吗?你还觉得张木易与张千巽的故事很美吗?张木易与张千巺的故事,也是从小女孩与家教老师开始的。八岁的小女孩,她连生活自理能力都没有,她能懂什么是爱情吗?她能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吗?小女孩十二岁,他们便结合以组合出道,始终在一起生活。想想这个女孩,她的三观都由这个声称爱她的男人来为她打造,真感到不寒而栗。
也许真的很多男人内心深处都有着浓重的“洛丽塔情结”,“她可以褪色,可以枯萎,怎样都可以,但只要我看她一眼,万般柔情便涌上心头。洛丽塔,我的生命之光,欲念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纳博科夫《洛丽塔》),她不仅是生活中的伴侣,也是艺术上的缪斯。所以才导致很多男性喜欢“养成系女友”,从小女孩十几岁,还未成熟的时候就让她和自己在一起,把她打造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她看什么书,穿什么衣服,对事物什么看法,什么价值观,全部都受自己影响,所以不会发生同龄人恋爱中那些因三观不合而无法协调一致的矛盾。
日本古典文学名著《源氏物语》里,就讲了一个活生生的“养成系”女友的故事。光源氏在紫姬年幼时便收养了她,将她收在身边细细照料,精心调教,长大后就让她成为了他的妻子。紫姬的一切,都是他喜欢的样子。
03
正因为男性这种变态的心理,才有了“扬州瘦马”这种畸形的存在。
“扬州瘦马”出自明代,指的是一些人购买贫苦出身而资质好的女孩,教习文化才艺,养成后高价卖给扬州盐商等富商做小妾,有的资质不好的甚至要流放到歌楼妓馆。
那些被作为“扬州瘦马”的女孩子,她们本身有错吗?没错,她们没有错,这个畸异现象是整个社会所造成的,主要是男性当权者的畸形审美造成的。她们出身低微,在那样的历史背景下,与其在贫困人家活活饿死,不如出卖灵魂,锦衣玉食,声色犬马,至少表面光鲜亮丽。
在当下,早已是女性独立的时代,但“扬州瘦马”应当从历史上消失了吗?并没有。社会上依然有着一些女孩做着被包养的金丝雀,有没有嗅到一些历史的味道?
但可悲的是居然还有很多女孩羡慕她们。羡慕她们金丝雀式的生活,只要美,不就行了吗?只要光鲜亮丽,谁管你是来自哪里,是何出身,以何种方式成功呢?你粗茶淡饭过得比她们好吗?
张爱玲在《茉莉香片》中描写冯碧落的片段:“她不是笼子里的鸟。笼子里的鸟,开了笼,还会飞出来。她是绣在屏风上的鸟——悒郁的紫色缎子屏风上,织金云朵里的一只白鸟。年深月久了,羽毛暗了,霉了,给虫蛀了,死也死在屏风上。”
美则美矣,全无灵魂。
现如今发生的很多事情,都让我对从小被教育的道理产生了怀疑。被包养的金丝雀看上去也很美,也像囚鸟一样有着自己的悲伤。她外表光鲜亮丽,就连在宝马车里哭也是一道令人心碎的风景,她们的人生是她们自己的选择,外人无从干涉。
不,在全民以成败论是非的大环境中,请允许有人不羡慕,请允许有人不捧场。
真正的爱,或是欣赏,都是两个平等的灵魂之间的对话,而不是强者一方剥夺他者的灵魂,对弱者一方的亵玩和打造。
04
波伏娃在《第二性》中谈到:“女人不是生成的,而是变成的。”女人生来就该怎么样,很多时候都是外界灌输给我们的,而我们却像奉行信条一样去一一履行,而忘记了,我们也是独立的生物属性,我们的性别为什么要被权力所定义。“有些女人把自己当成花束,大鸟笼;另外一些女人成为博物馆,还有些女人成为难解的符号。”
愿我们都能成为一个个难解的符号,而不是被定义的美丽,不要被赞美迷惑心智。我们每个人在世界上都是独立的个体,我们不因任何人而存在,我们的性别是我们的属性,而不是我们的标签。我们有权力撕掉标签,活出自己,拒绝被定义和包装。
女性是独立的生命,是独立而充实的个体,她不该被充当一个审美的客体与赏玩的对象。我们在欣赏某些畸形的美时,也是在默认自己的边缘化。
洛丽塔情结是成年男性基于自身性别的隐秘需求而衍生的,它具有一定的审美意义,也容易催生出生命力与艺术灵感,但这也仅仅停留在审美层面而已。这种畸异而隐形的心理,最好永远埋藏在他们的内心深处。这种隐秘的体验,某些时候可以被作为艺术来欣赏解读,但不适宜昭告天下,更不适宜披着爱情的画皮大肆炒作。张木易与张千巺就是一个有洛丽塔情结的成年男性与养成系女友的现实主义残忍的故事,没有童话,没有唯美,没有清新文艺,只有赤裸裸的占有和绞杀。林奕含的事情还在眼前,对未成年的女孩进行爱的诱惑,其毁坏力堪比纳粹的集中营。
我们不能沉迷在虚假的艺术氛围中,合上书,关上电视,我们还是要在残酷的人世间生存的。“扬州瘦马”很美吗?养成系爱情很浪漫吗?金丝雀也没什么不好?不,你正在接受这个世界灌输给你的定义,以及在他们的引诱下慢性自杀。他们想让你带着镣铐跳舞,所以夸赞你的舞姿美丽动人。你难道不想甩开负累,勇敢前行吗?
Be a voice, not an ech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