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Su鲜明的记忆里,哥哥的每一天都是伴着各种药度过的。模糊的印象中,哥哥是个顽皮的小孩,每次见到Su,会带着她到处乱跑,开心的玩耍,哥哥总会说:“因为你是我妹妹,因为我们是亲人呀!”哥哥说这句话时,脸上盈满灿烂。
从某天开始,Su在医院见到kevin表哥,那天开始kevin再也没带着Su奔跑过。
十三岁到二十四岁,kevin没有自由过,发病、住院、出院、受折磨、再发病、再住院,循环着过程。Kevin第一次答应做手术是夏季的某天,那年Su14岁。那个某天,Su在房间里听到妈妈在房间外讲着电话最后泣不成声,下午爸爸急匆匆赶回家,和妈妈一同赶往医院,似乎完全忘记了还有su。一个白天,一个晚上,Su在家摆出所有建筑模型建造着自己心中的城市。傍晚,爸爸回家,把Su带到了医院。
等在手术室外的时间漫长到令人心悸。Su尽量表现的冷静些,耳边充斥的大人的嘤嘤哭声。手术室的门第一次开,一个医生拖出手术盘,说是病人的肠样本。看着血淋淋的让人恶心到吐的东西,Su不觉得可怕,Su想着:藏在哥哥身体里的,就是你们啊,这就是哥哥器官的一部分,但现在长满了瘤。此时耳边嘤嘤的哭声已变成放声的号啕。
kevin住院的那些天,Su眼见了病人们的苦乐。他们谈论着与自己的病无关的新闻娱乐,谈论哪个明星、哪部电视剧。只有在人静时会隐隐听到病人悄声的呻吟。
Su摆弄着建筑模型,看着周围谈的开心的病人。Su把自己的模型塞给哥哥,转身跑出去,Su不知道那些接近死亡的人的笑是不是真的。
Su 有很多建筑模型,她每天在建造城市,她构造了很多种城市,她设想到自己构造的城市将会有多美好,但她的“城市”没有人住。“人不快乐城市美好又有什么用呢?”Su惊吓,自己刚才是在跟自己说话吗?自言自语的人不是傻瓜吗。
临睡时,Su会想起深夜站在医院的长廊,昏暗的灯光让Su有探险的感觉。Su走上楼梯,她不敢坐电梯,寂静静的走廊,听得见自己的心在跳。“这就是连接生死的地方”Su 在心里说着。
Su从病房的门缝看见过哥哥偷偷哭,那是第一次看见哥哥哭,就像很多其他的病人那样,悄悄地哭着。Su站在病房门口,徘徊不知怎么走。
矛盾的人总会自言自语的,那是自己在说服自己。Su第一次看见阿尔兹海默病人对着空气笑,Su以为他是傻瓜。Su曾在某个冬天看着一位老人裹得那么厚还在发抖,后来才知道,中风的人会一直抖。Su看着手里的模型,摇摇头,“怎么会想这些呢?”Su又在自言自语。
“全是傻瓜的世界怎么会美好?”Su扔开模型,把自己扔到沙发上。
Su把建筑模型、汽车模型、草坪绿化……所有模型都放进箱子里。“等所有人都美好了,你们再一起美好吧。”Su对着心爱的建筑们说。
Su再没动过模型们,她发现了更多不美好的人。一个个新奇怪异的名称,可遗传的不可遗传的,可传染的不可传染的……Su没有再跟自己说过话。
Kevin表哥总是对Su笑着,谈得很轻松。Su也装作什么事也没有,说些趣闻、娱乐八卦。我们调侃着他人的生活,笑谈他们的喜悲,说的那样轻松,只是因为他们与我们无关,他们的笑的泪的,不是我们的。我们可以轻易说出自己不喜欢哪个歌手哪个明星,却无法开口对自己身边的人说些想说的话。
Su在心里说:我会救你,让你健康。但Su没有说出口过,她怕kevin伤心,kevin知道Su的建筑梦。
回家时Su把娱乐杂志给了一个乞丐,那个乞丐有手有脚,正年轻,每天在特定的路边,伸手说着“可怜”。Su说:“看看吧,丰富一下工作时间。”Su跑开着,听到乞丐的怒骂。
Su高考时,kevin手术。当天考试结束时,kevin被推出手术室。Su奔跑到医院,一路上自言着“等我”。
看到哥哥在睡着,阿姨和姨夫在和医生说着什么,Su轻轻说:我会救你。
走在医学院,Su看着路上小跑着的医学生,Su也小跑着。日日忙碌着的Su,不断重复自己的承诺,每年回家的次数极少。医学院的日子里,Su很少和女伴出游。而独来独往的她也被称为心事很重的女生。孤单时,Su总会想起医院的那个长廊和从门缝中看到的哥哥的眼泪。
与kevin十几年的痛苦相比Su的孤独不算什么,若饱尝孤独可以解除哥哥的痛苦,那尝过的孤独就是值得的。Su趴在桌子上,会梦见自己曾被自己收起来的模型,它们跳着说要“美好”。
7年8年不长,甚至十年也不长。
当Sur拿着手术方案给阿姨,阿姨摇头:不要再折磨他了。Sur的声音发冷:不试试,就只能等——”Sur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些年kevin心里一直抵制手术,每一次手术都会让他失去一些希望。”爸爸淡淡地跟Su说,“如果,kevin知道是你,或许……毕竟他相信你。”
“Su,我接受手术,”kevin看着窗外,对站在一边的Su说,“我相信你,因为你是我妹妹。”kevin从抽屉里取出Su小时候塞给他的建筑模型,Su接过模型,放到一边。
手术安排在早上,kevin不能进食。
经过手术室门的风墙,Su面无表情,脑袋里什么都不想……
Su说相信一切总有注定,既然做了妹妹就要为亲人做一些有意义的事,即使命运无法改变,也要让我来为你做一些什么。因为我们是亲人。
Su翻着箱子,找着一直等待“美好”的建筑模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