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和您说一件事儿,我觉得没有什么,但是我想告诉您,您可做好心理准备。”
她听着女儿这么神神秘秘地和自己说话,她感到有点不安,但是她这辈子从来不曾怕过什么,一直都干脆利落。
“你说吧, 搞得这么神经兮兮的。”
“昨天……昨天……”
“你到底想不想说 , 这么吞吞吐吐地, 不想说的话就挂断, 我要睡觉去了。”
“老爸和他一个舞伴去月亮岛玩,他没有提前告诉我。”女儿尽量清楚地吐出每一个字,每一个字都用足了力气。
“我熟人昨天看到他们了,拍了照片给我,我才知道他瞒着我,不不不,我才知道他没有告诉我!”这时,女儿停了下来,希望母亲听懂了自己字里行间的暗示。
电话那头,沉吟了片刻,女儿才听到母亲异常冷静的回答。
“哦,我知道了!”
又沉默了一会儿,她说:“我有什么好怕的,你们都长大了,我自己可以赚钱,身体也健康,我哪里都能过得好。”
女儿说:“哦,那就好。料想老爸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他应该还是怕你的。妈,孩子嚷嚷着要喝牛奶了,我先把电话挂了。”
电话那头想起嘟嘟嘟的声音,她听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茫然地将电话挂断。她今年已经55了,是三个女儿的妈,她男人去年春天开始去照顾大外甥女,那孩子没有奶奶,只好外公去帮忙。听完女儿说的话,她突然将最近一年让她闹心的事儿一件件地往脑子里面过。年前,小女儿生意特别忙,她每天去帮忙,一个春节都忙得昏天暗地,只要一碰着床她就能立马睡着,别人唤也唤不醒;还有如今她月经量来得越来越少了,以前还会有个两三天,现在就意思性地出出血丝;过年时重感冒,她一个人瘫在床上睡,她男人回来,也不管她,拿着个新买的音箱就去周围邻居家显摆。她在这黑夜里不断地思索着,脑海中不断地想起大女儿无意识发出的“我才知道他瞒着我。”的话语。去年,大女儿过来说,要她男人照管外甥女时,她只担心她男人性子耿直憨厚,不一定能适应大城市的生活。她男人平时给她打电话说起跳舞时兴奋高兴,她也就听听。但是她从来也没有担心过出什么其它的事儿,这么多年,她了解她男人,她相信他不是这样的人,可是女儿的话还在耳边一直萦绕,她想得极不耐烦了,就翻了翻身,昏沉沉地睡去。
“爹爹,你在那边还过得好嘛?”迷迷糊糊地她在梦里问道,去世二十多年了,她梦见爹爹的次数极少。那时她约莫30岁的光景,已经嫁入她男人家10年,生了三个女儿,中间有个儿子已经成形了,有一次去拉蚊帐,小产了。爹爹去世那天,她带着三个女儿沿着土路,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到爹爹家,她梳着爹爹最喜欢的发式。爹爹得的是癌症,以前身体还硬朗的时候,他时常沿着长长的沅江堤岸,背着整整一麻袋家里种好的玉米瓜果给十几公里外的外甥女们送去,弯曲的背影,沉默寡言行走的形象一直深深地烙在她的脑海里。每次回想起来,就是那样一个瘦削的影子在路的尽头慢慢地缩小,直到变成小黑点,消失在视线里。她在自己家做女儿时,爹爹就最疼爱她。她生性好强聪慧。不仅如此,村里的人都说她命很硬,家里6兄弟姐妹,她排行第5,头上有个哥哥,下面有个弟弟,他们未成年就去世了。哥哥是因为疾病,弟弟是因为溺水。爹爹和她说这不关她的事情,是他自己和这两个儿子没有缘分。那时家里太穷,她只上到初中就辍学了。她烧得一手好菜,农忙时就帮衬家里。16岁时,她梳着两条麻花辫,雪白的皮肤,脑子转得贼快,薄薄的嘴唇,一身的泼辣劲,村里的男人她基本上都看不上。爹爹总是对她说,我最喜欢的小女儿应该要寻个好人家,并没有像其他父母那样催促她。当年她男人来她家时,她到门厅时偷偷喵过几眼,是个浓眉大眼的读书人,看他憨厚老实的样子,应该不太会耍小聪明。第一次来她家时,她男人吃了三大碗饭,桌上的猪蹄肘子,一扫而光,惹得直率的5岁侄女在饭桌上连问她嫂子“妈妈,这个叔叔,怎么吃这么多呀?我们家不会被他吃穷吧?”大家都被侄女的话说得笑起来,她男人才红了脸停下筷子说: “不好意思,你姑姑做的饭菜太可口了,我这情不自禁地一下,就吃了好几碗。”说完,摸摸自己的后脑勺羞涩地笑了。爹爹对她说:“女儿,我看人准的,我看这小伙子,还不错,爹爹为你感到开心。”她开心地羞红了脸“那我还要再多观察观察,一辈子可长了。”爹爹说得没错,她男人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在相处的四年里,不仅对她照顾有加,对待她的小姐妹也非常客气。男人家本来是富农阶层,后面被打倒,因此也就失去继续学习的机会。但是他并没有气馁,他说只要脑子活肯干再加上他俩齐心协力就不怕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她男人赚的钱,总会给她买好看的衣裳,还请她去看露天电影,给每个小姐妹买冰淇淋,最让她动心的莫过于,她男人对她说:“我以后一定会赚很多的钱,到时候等我们儿女长大了,我们就去周游世界。” 她那时想,好好过日子就成,周游世界,她倒是不喜欢,但是她愿意陪他一起去。她男人还说,自己最喜欢的歌星是邓丽君,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台湾看看。台湾她不知道在哪里,但是每当看到他男人想着遥远的事情时眼睛里放射出的光芒,她就会被他陶醉,她觉得嫁给這个男人,以后应该可以很幸福。“爹,说实话,这些年,和大姐二姐哥哥相比,我真的过得挺好的,我挺知足的。昨天你外甥女说的话,你听到了嘛?她说您女婿找了舞伴去外边玩,您应该也和我一样不相信吧!您看看我,我最近感觉自己老了好多,您看看,您看看,我是不是还是和当年一样好看?您,您,您,怎么不回答?您这是要去哪里,去哪里?”她一直在梦里追逐着父亲,可是那个人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终于她再也无法看到,挣扎着哭醒来了。
她是一个刚强的女人,在外人面前,她未曾哭过,父亲去世那天,她记得大姐二姐在屋里嚎啕大哭。她当时心想爹爹死了,你们才哭这么凶,爹爹活着的时候怎么你们不多来看看他。她内心痛苦不已,可是她却哭不出一滴眼泪,回到自己的家里,她浑浑噩噩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个星期,醒来后,她和她男人商量,决定抛弃家里目前的田地,牛羊,刚修好的新屋子,安置好三个女儿,她们要去进城创业。父亲的去世,对于她而言,是一个时代的结束,是老天给予她最清晰的指示,她失去了背后庇护的力量,以后的人生都要靠她和她男人自己去打拼了,他们该出走了,他们该离开这穷苦贫瘠的土壤,该去城镇为女儿们寻找未来的方向。在这块土地上,曾发生过无数事情,她是一位传统女性,她并不知觉,自己反抗的是愚昧无知,她一个并不识字的农村妇女只知道丈夫女儿亲人和天地良心。公公婆婆嫌弃她的女儿们时,她立马提出和他们分家,搬到茅草屋,第二年和自己的男人造了他们自己的房子。并怒斥公公婆婆“你们等着瞧,你们总有一天会知道,我的女儿们绝不会比那些外甥差”。计生委的官员开着拖拉机来他们家,要把她的男人带走,并拆走他们的家具时,她拿着菜刀立在拖拉机的车顶,扬言“谁要是敢带走人和家具,谁就得死”,那些官员立刻灰溜溜地将拖拉机开走。二姐的丈夫因为胃癌去世,村里人嘲笑她捡垃圾为生,她拿着村里的话筒在广播里喊道“那些乱嚼舌根的人,你们给我听好了,你们说的那些话,千万不要让我听到,不然我要对你们不客气了。你们在家里是不是都闲着没事,需不需要我来给你们整一些事情,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大女儿被狗咬时二女儿得肺炎时幺女儿营养不良面黄肌瘦时,她也不曾流过泪,她想医生总可以解决问题。她从来也不为家里的贫穷埋怨和苦恼,人家还在继续种稻谷时,她已经和她男人开始做蜂窝煤,人家开始做蜂窝煤时,他们决定离开这块农村土地,去城镇摸索出路。走的那天,三个女儿站在大堤下,也就是他们红色砖墙屋外那光滑的水泥上,看着她离开。她记得这是她和她男人建立起来的家,每一块砖头每一片混泥土每一块门和窗户都是他们一起完成的,她付出了所有的心血。她知道女儿们现在就一定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就正如当年她眼巴巴地看着父亲离开,但是她不能回头,这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她越是爱自己的女儿,就越自己需要走得更加坚决,女儿们终有一天会明白她的良苦用心。
去城镇创业,并没有他们想象得那么光辉灿烂,想要在这新的环境中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除了埋头苦干,还得学会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这样生意才吃得开。第一年时,没有摸清市场的门路,临行前带来的钱,亏得精光。一向乐观精神的男人,如今眼神暗淡,天天叹气,他和她商量道:“这城里太难混了,要不我们回去吧!要不房租钱都交不上了。”“要回你回,不干出点事情来,我才不回去。我想了一下,我们今天出来才一年,对杂货生意啥不懂,这不亏才怪呢?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我就不信我们就比别人差!家里还有三个女儿要读书了,我们打死也是不能回去的。”她男人被她这么一说,从垂头丧气的情绪中清醒过来,迟疑地问道:“那钱的问题怎么解决?” “我哥从小就跟我要好,现在虽然嫂子管钱,但是嫂子也算通情达理的,我们去借个10万应该不成问题!”她思忖道。“可是,你嫂子和你妈结了怨,她怎么会借你这么多钱。”他担心地问道。“这事儿还得就事儿看,我妈本来就个娇小姐脾气,心眼也窄,我爹死后,她的脾气也变得乖戾起来,也是个难相处的主儿。嫂子倒应该不至于对我怎样的?”她理智地分析道。果真如她所想,哥哥嫂子很干脆地把10万块钱借给了他们,他俩也向他们承诺:等生意转起来,过年时就还给他们。有了这10万块钱,她男人安心多了,他们认真地分析去年一年失利的原因,开始分工合作。她识人能力强而且能说会道但是对外面的市场和大方向了解不多,因此后期她主内和顾客的维护。她男人性子耿直,读过书,见过市面,就负责去各个省调货,运输和批发。她从来都信任丈夫,她男人出去调货时,她帮他准备好钱和生活用品,到了报个平安,来了告知一声就好。她男人也从来不过问家里的事宜,全靠她一个人张罗,一年的时间他们家的生意就红红火火了,慢慢地在整个市场里有了名气。生意活起来后,开春时,他们就把钱还给了哥哥嫂子。他们开始盘算着将女儿们接过来,她男人问她:“那要不要先把我父母接过来?”“把他们接过来干嘛?”她男人以为她还在生父母的气,也不说话了。“我们现在力量还单薄,女儿们还需要读书。是的,没错,我是恨你爸妈,想到当年他们那样对待我们,我就恨得牙痒痒。可是你爸妈毕竟也是家里人,而且现在今时不同往日,等我们有能力养这么多人了,才接他们过来也不迟了。那时,他们一家五口人就住在一个不到50平方米的廉租房里,睡一张大板床,夏天里,她看到女儿们晒得黝黑的皮肤和脏乱的衣服,她和她男人就默默地发誓,一定要让她们读书,养成漂亮大方的姑娘。既然有了目标,他们夫妻俩就拼命地干,市场里的人都羡慕他们家,女儿们听话,生意兴隆。一眨眼,20年的时间就过去了,他们从一个个小的廉租房换到大的廉租房,最后终于拥有了他们自己两层的楼房,虽然不算豪华,但是给女儿们了设计了自己的房间,父母也在楼下有个小单间。父母亲从农村来时,已经将近60岁的光景,不习惯用天然气烧饭,他们就特意地做了用柴火烧菜的锅炉,门前留了一方地,让父亲可种菜。女儿们也按照各自的兴趣读书工作。她男人在這个二十年的时间里,从一位浓眉大眼身材匀称的小伙子已经变成了50多岁发福的小老头,常年高强度的体力消耗再加之为了跑市场而养成的不规律的作息,使得他成为了三高人群。她也不再年轻,少女时期光洁的眸子,在岁月的蹉跎中,已经变形。头上已经冒出了无数白发。在她50岁生日的晚上,她男人问她:“ 小莲,你嫁给这么多年,吃了这么多苦,你后悔嘛?”在皎洁的月光下,她望着窗外泛着波光的河水,她笑着说:“是呀,20多年了,想起你去我家还是在眼前的事儿,现在孩子们都长这么大了。哪有什么后悔不后悔,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又不我一个人苦,你看看你这身体。你以前不是要说周游世界嘛?我其实一直知道你不喜欢做生意,不过是为了女儿们耗了这么多年,要不今年,生意你就别做了,你出去潇洒潇洒。我还是喜欢做生意的,我继续给小女儿帮忙,他们才起步,我在,我对他们也放心点。”“我还刚准备和你说要你和我一起出去玩,那时可是我答应过你的,我们一起去北京去台湾去各种各样的地方,生意我真是做腻了,还好现在孩子们长大了。”说完,她把头靠在她男人的肩膀上,就这月色睡着了,梦里她去到了一片片高高的麦草堆,她笑意盈盈地对着爹爹说,“爹爹,你看到了嘛?你看到了嘛?你挑了一个好女婿。她看到爹爹沉默地微微地对她笑。
自打她嫁入她男人家,她就已经开始知道她以后就是她夫家的媳妇,为夫家死为夫家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曾经她以为她所有的命运都是自己靠自己不服输争取来的,可是,是她二姐才让她知道其实她是多么一个幸运的人。二姐个性善良温和,爹爹去世时,二姐一直觉得愧疚,于是加倍对自己的母亲好。刚出嫁的那几年,过得很是幸福,丈夫老实,还生了一对儿子。可是好景不长,丈夫在婚后两年就因为癌症去世了,留下了手无寸铁的姐姐和嗷嗷待哺育的两个孩子。村里的人都劝二姐改嫁,可是二姐死活也不肯。一直在村里靠捡垃圾来养育儿子们。后来村里实在呆不下去了,也就去了城镇。二姐总是住在最便宜的廉租房里,可是房子总是打扫地干干净净,中间处过一个对象,结果是个骗钱的懒鬼。两个儿子不争气,一个儿子去南边城市打工,中间就回来过一次,从此再也不见。大儿子找个外地媳妇,生个一个可爱的孙女,第二年时就跑了,说是因为被大儿子骗了,二姐家根本没钱。大儿子在媳
妇走后一直一蹶不振,成天打牌喝酒,总不上正路。二姐心疼孙女,把捡垃圾的钱都给孙女去读书,孙女乖巧伶俐,总算让她晚年所有安慰,大儿子看着女儿如此可爱聪明也收了心开始好好上班。本以为日子开始好过起来,可是,今年从廉租房搬到新家里去时,二姐从楼梯间滑落,脑溢血当场死亡。她看着二姐浮肿的脸和淤血,泣不成声,她已经不如30岁时那么刚强,“你说你来人世这一遭,是为了什么,啥福分也没有享到。你起来呀倒是起来呀?你不是很厉害嘛?捡垃圾捡了三四十年,把這个家撑起来,眼看着就好起来就好起来了!!你怎么就倒下来了?!……”她不能自已,镇定一会儿后“你这一下死了也好,省得只摔了胳膊,躺着床上,要你那不孝子伺候你,让你后半生也不得安宁,这样走,干脆利落。你放心,我会请村里最好的乐队,给你装上最好的棺材,让你走得风风光光,我看看哪家人敢笑话你。”操办二姐的后事,让她疲惫不堪,从爹爹去世开始,她就慢慢地从娘家脱离出来,二姐是她和娘家最紧密的链接,是唯一可以让她看到娘家一一点点希望的地方。大姐姐夫日子过得紧巴,每一个儿子争气,出去外边打工一分钱也挣不着还回来倒贴,要五六十岁的父母照看孩子为家里的生计发愁。哥哥嫂嫂家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个孩子都没有啥出息,赌博
离婚吵架,好好的一个家败得不成样子,要是爹爹看到了该有多心疼。二姐去世后,她对娘家人失望透顶,她不知道同样的血脉,为啥生出这么些不争气的家庭,她仿佛是家里的异类。
她现在开始清楚自己的境况了,娘家人无所依靠,女儿各自成家,她男人唱歌跳舞周游世界,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如此孤独。她回想自己的一生,为了她男人家付出了自己所有的青春。她现在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满脸皱纹,鼻梁上方还有成片的雀斑,整个脸往下耷拉,她老了,不可抑制地老了,就如暮年的哈巴狗一般。突然,她看到了头上那前赴后继生长起来的白发,抚摸着脸哭起来了,以前她总以为自己无所畏惧,这包括昨晚回答大女儿的话语。现在,她感到一阵阵惶恐,是的,她越来越容易犯困了,月经已经越来越少了,她男人带着舞伴去玩了,她被这恐惧攫住。她砸破了梳妆台的镜子,歇斯底里地对着小女儿喊道说“我要染发,我要染发……”小女儿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半死,在她印象里母亲从来是不会哭的人,也是总是将“有什么好怕的挂在嘴边的人”。直到此时,小女儿才知道母亲如此刚强的人竟然如此脆弱,小女儿以为这一次母亲该要崩溃了。可是过了几天后,母亲开始变得平静和温和起来,小女儿想母亲应该想通了,该不会去染发。等到第七天时,她过来和小女儿道歉: “不好意思, 我那天激动了。来,钱拿着,去买一个新的镜子,还有我想去染发,你给我挑一下最好的店找最好的师傅,现在就去吧。你可能也从你姐姐那里听说了,你爸喜欢舞蹈就让他去吧,这么多年,他确实累到了。我们这剩下的日子也不多了,他一样,我也一样。就让他做点让自己开心的事情吧,我也是。我相信他,我确实没有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