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看过一部电影——《岁月神偷》，感动最深的是那一场台风，要刮坏罗记鞋铺的时候，小弟罗进二在阁楼的二层害怕得嚎啕大哭，罗爸罗妈两人赶忙上去用身体当柱顶着破屋，以防倒塌，大哥罗进一在一楼也用脆弱的身子撑着这个家，台风依旧呼啸地从大街而过。这是一个好暖人心的镜头。家，不就是应该这样吗？至于后来，患有血癌的罗哥教罗弟跨栏，罗爸为罗马亲手裁制一双带有透气功能的红鞋子，以及罗弟在哥哥死后把心爱的夜光杯、佛像、英国国旗和玻璃鱼缸给丢进大海，只因为他相信奶奶的一句话：“如果你肯放弃所有心爱的东西，把它全都扔进苦海里，把苦海填满，就可以与你的亲人重逢了”，这些细节都是饱含深情，自是动人，不再细说，来谈谈双彩虹。
电影中的罗哥跟喜欢的女孩子芳菲说：有时天上会出现双彩虹，两条彩虹的颜色是相反的，但很难见到。今年年初，出差去海南，在假期的时候游三亚，在鹿回头公园，我第一次看到天空中有双彩虹，正好是雨后初晴，蓝天清澈，白云轻盈，那种新奇感，至今难忘。当时我脑中的反映是：彩虹还可以成双？至于两条彩虹的颜色是否相反，倒是没注意。也许是，也许不是，记忆力总是太有限，也正因为有限，能记住的大概都是珍贵的。
岁月，偷走的东西太多，时至今日，已过二十五年的光阴，可留下的痕迹不过是几片残花。
二
记忆，就像一杯掺了糖的苦咖啡，总的是苦的，但细细品下去，有点甘味。
在我的记忆里，上大学之前，我都是极力做父母眼中的好孩子，做老师眼中的好学生，我不会像大学时那样跟父母说我要退学，跟老师说课我不想上。中学时期的我，视野里除了学习就是学习。
上初中时，我家离校有1.5公里左右，念初一那会我还没自行车，是回家吃饭的，如果有上晚自习，一天就得家校来回三趟，虽然辛苦，但为了好成绩，也经常清晨五点半就起来晨读，背东西。后来我用当堂姐的“小舅子”的份子钱，买了一辆自行车，当时把我给乐的，像是得了一件大宝贝，还经常洗它，怕它脏了。在我的刻苦下，回报也是有的，年段里虽有三四百人，我的成绩一直是数一数二的，甚至有时拿了第二名都觉得不开心。当时，我还参加数学、语文、物理各科目的竞赛，值得一提的是，在一次作文竞赛中，我得了县级一等奖，在校里是历史第一人，我的语文老师当时可乐呵，后来去市里参赛，得了三等奖，城里高手太多，敌不过呀，不过也算是不负重望了。一个农村的孩子，父亲只念过小学，母亲不识字，儿子能有这个成绩，也算是值得自豪。不过，令我失望的是，得奖后，除了奖状，学校好像只发了一本笔记薄，连奖金都没，当时我的想法是：太抠了。我上初中的时候，是没有零花钱的，需要钱的时候才找母亲拿，当时打游戏街机的钱都是省吃俭用才挤出来的，多想有一笔自己的零花钱。就这样，中考我以9A语数英423的成绩进了县里最好的高中——安溪一中，人人都说进了一中就一脚踏入大学，对于农村人来说，这是一件幸事。
对于初中，现在若问我有什么遗憾，我的回答是：当年太乖，没跟人打过一场架，有点不像青春。
三
在高中时代，我的记忆无疑还是课本、做题、考试，成绩比什么都重要。上高一那会，还没文理分班，为了考好政史地，我依旧是早早起来，五点半左右，宿舍八人最早的那个，他们还在睡觉，我就捧着个政治课本躺在床上背，有时甚至在厕所里面背，我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学习，也包括周末去舅舅家玩的时候，经常在他的摩托配件店里看书做题，是个不折不扣的书生。我最好的成绩是有一次考到年段25名，整个年级有一千多人，而且是县里聚集过来的优等生，每年的县文科、理科状元几乎都出于此，能奋斗到这个成绩也是不容易，当然，我也会因为考差，考到一两百名而哭泣，记得父亲还很严厉地骂我：能考多少算多少吧，也不期望太多，只能挑五十斤的人怎么能让他挑一百斤？现在想来，觉得当时的自己真的过得很枯燥无趣，但是我没意识也不敢跳出那个坑，大学还得考呀！高二的时候，文理分科，像很多学子一样，听取家人旁人的建议——理科好找工作，于是，我想也没想，也不懂想，就选了理科。选理科这个事，可以说是我人生一个重要的分水岭，充分地影响了我的学习、生活，直到现在。
我不敢说我选文科我的高考成绩会极其地好，但一定会比理科考得理想一点。选读理科之后，我的成绩不怎么好，百名左右，虽然我花很大的力气去念，可再也考不出自己满意的成绩。可路选了，又能怎样，继续走啊。父母、家人、乡亲的眼光都盯着，盼着你有点出息呢！临近高考的前一个月，压力空前的大，我母亲还特地从老家到县里来煮饭炖汤给我吃，我父亲还买洋参奶粉，怕我营养跟不上。尽管如此，高考前一段时间，我一个月瘦了五六斤，体重不满百，依旧面目无神。中国有句老话：“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后来对于这句话，我很怀疑，苦不管怎么吃，路或者方法错了，都是白吃，是傻子，成不了人上人的。不要被世俗的言语所蒙骗。当高考考完，走出考场，回到宿舍，我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卖书，把所有的书都卖了。我对爸妈说：“我再也不考了”。成绩出来后，我和家人都很失望，似乎也是注定的事。高考，可以说是考得最糟糕的一次。我的父亲后来还是亲自送我去上大学了，可是，我一直知道，他很想我考入更好的学校。就这样，我告别了高中时代。
在高考前，压力特别大，为了心安，我和母亲还去了清水岩祭拜清水祖师，一个个神地拜。后来被我父亲直骂：一个年轻人相信什么神，有用吗？此后，我再也没把自己的愿望寄托在神那里。
四
大学四年，我不知道怎么说我过好或者过得不好，走得正确或者不正确。我只知道，四年，我过得不后悔。
人如果压抑太久了，早晚会爆发的，只要他不是个木头人。
我大学专业是电子科学与技术，说得通俗点，就是拿电烙铁焊电路板的，说得高雅一点，就是设计芯片的。刚上大一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专业，学什么，做什么用，那会是上通识课，比如思修、高数、计算机基础，我也蛮学着，后来有时间就去图书馆看书，毕竟闲着也是闲着。看过《海子评传》、《尼采传》、《穆斯林的葬礼》、《沉默的大多数》、《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瓦尔登湖》，罗素的《哲学问题》、叔本华的散文、梦田的随笔、鲁迅的《野草》《呐喊》，等等，也有我确实一点也看不懂的，比如黑格尔的书、叔本华的《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碰到这些书，当时我头很大，胃口也很大，恨不得吃透他们，可终究西方哲学太抽象了，至今未懂，也不愿再尝试。翻了一些书之后，我觉得人生除了做题考试，还应该有其它的可能。我的人生、时间、想法，应该是自己支配的，我要读什么书，也应该是自己选的，而不是来者不拒。于是，我彻底否决以前的生活，以前的自己，那些都是错的，我想找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就这样走上叛逆的方向。
我不喜欢电路、编程、复变函数等等的课，也不想去上，坐在课堂也不会听，于是，我逃课，想逃所有的课。我不再独立做作业，反而抄作业去应付老师的检查，因为我觉得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很厌恶程老师的模拟电路的课，因为他照本宣科，经常把我给念困了，对他特别反感，于是期末也不复习，考试进场写个名字做下选择题就出来了，前后不超五分钟，可选而知，必挂。这是我大学第一次挂科。后来补考，我当时正处于愤青期，也念不下去，没过，连重修也体验了一次，交了一两百块。当时我想，反正之前有拿过院里的奖学金，当是归还了，不算啥事。还有次复变函数课点名，老师发现我人没到，作业也没交，就问班里的同学是不是有我这号人，没有就要划掉。没办法，只好交作业去露露脸，要不然他要挂我科。从一个以学习和成绩为首要的人，变成一个典型的坏学生，我当时都怀疑自己，过得很苦。
有一次在辅导员办公室，我哭着跟她说：“这学我真的不想上了，想退学。”她说：“课你不上可以啊，坐在教室，想看什么书就看，不挂科就行，把毕业证拿来手，以后是个敲门砖。”跟爸妈也说不想念了，爸妈劝我：念个毕业吧！我当时真想退学，因为我不相信教育，我不相信学校能给我想要的东西。然而，我还是缺少一份勇气，退了一步，苟延残喘地把书念完，拿了毕业证，虽然是工科出身，但是我依旧什么都不会做。
大学时，我把自己给毁了，我不知道相信什么，也彻底地迷茫困惑，我想找的答案依然还没找到，比如什么是我的使命？什么是正确的教育？什么是生存的本质？什么是人类的未来和意义？所以，我的内心是漂摇的。室友D从我眼神的飘忽不定，看出了我的不自信，问我为什么。这就是一个重要的原因。这些问题的答案也许永远找不到，但是，这就是路，没走，谁也不知道是不是会有尽头。很庆幸的是，大学时期养成的思考能力和看书习惯将有助于我长期去探索。不为什么，若要给个原因，我想用帕斯捷尔纳克《日瓦戈医生》中的一段话作答：“生命的谜，死亡的谜，天才的魅力，袒露的魅力，这大概只有我两才懂。而像重新瓜分世界之类的争执，对不起，同我两毫不相关。”
上大学的时候，有两个地方我最喜欢去，一个是陈延奎图书馆，一个是勿忘湖。假如说我逃课了，想找我，去这两个地方一定能找到我。我可能是在图书馆翻书或者在勿忘湖的条椅上吹风睡觉。我以为，花时间去看自己喜欢的书比上无趣的课更有价值，在湖边看蓝天看飞鸟看蝌蚪比在教室看天花板有意思。生活不仅做题考试、竞赛名次，还有朝露夕阳、白云清风，这是我在大学时懂的，虽然有点晚，但是至少走出了一步。
大学里，我第一次谈恋爱，第一次坐动车，第一次出省坐二三十个小时的火车去天津，欢笑过，流泪过，相信过，怀疑过，几年的时光，也是晃然而过。记得的很多，忘掉的也很多，不再细数。岁月就是一个神偷，不仅偷走记忆，偷走曾经的人，也顺便偷走曾经的誓言。能做的就是学会坦然面对，跟岁月干杯，即使苦，为着那一丝丝的甜也心甘情愿。
五
转眼间，大学毕业两年，一直都在城市里生活，挣扎着，生存着。相信很多很多的90后也是这样，落在社会中，一点一点地改变自己，自愿或者被迫，不再像以前那么深切怀恋校园生活，变得世故，心也不再像当年那么热血，变得理智，变得现实些，也不再像刚出社会那么急躁。我后来觉得，一个人若要做一件事，能忍才能伸，只要想做，早晚一定会成，不管是五年，还是十年，但是一定不能急，一急，味道就变，心性就变。
生活，是要慢慢走，慢慢赏的，人终不过一死，与其到头发现追求的很多东西都不是自己想要的，还不如现在多花点时间想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让自己过得舒展一些。以前，我看书写作，很想自己早日能成点气候，有点成就，现在不那么想，路若是正确的，功夫有下，好的文字一定能写得出来，若是为文字本身以外的目的，那就太躁了。坚持，而不过分执著，能走进去，亦能走出来，才是最好的。
我的童年记忆几乎是没有的，至于上小学的时候，在四处环山的老家和伙伴们一起放牛、烤地瓜、捕蜻蜓、捉泥鳅和抓萤火虫，现在想来，是最纯美的记忆，我时常怀念那无邪的时光。上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我爸在厦门开出租车，当时放暑假，我跟着熟人的车跑去厦门，第一次到大城市里玩，开心得不得了，后来因为家里稻谷要收割，得回老家干农活，于是，就和老爸一起回家。我很卖力地割稻，晒谷，拿锄头除掉一个个的稻根，进而翻田，为的是让老爸能再带我去厦门玩。后来，他没有带我去，我躲被窝伤心地哭了。小时候，一味地想往城市跑，长大后，却发现曾经生活过的那个村庄才是最静美的，可是，再也回不去。
皇 2016.8.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