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表姐是我二姨家的闺女,只比我大一岁。小时候回老家见过她,印象中她长得眉清目秀。有一天我正坐在二姨家大门口的门槛上发呆,三表姐端着一碗没有鸡蛋的炒西红柿走过来,碗里的西红柿青里透红。她手里还拿了一个馒头,一掰两半,递给我一半,就和我一起坐在了门槛上。她从手中的半拉馒头上掰下一小块,用手捏着在菜碗里蘸了蘸,炒西红柿的汤汁就浸在了馒头上,她就把这块馒头放到嘴里嚼巴嚼巴咽下去了。我也学着她的样子,把馒头蘸上汤放到嘴里,蘸了汤的馒头酸中带着香,我觉得特别好吃。我和三表姐你一块我一块吃得很过瘾,她边吃还边吸溜嘴,我长口疮了,西红柿太酸蜇的嘴疼。嘴疼也挡不住她吸溜吸溜地吃,我也不管她疼不疼,只管自己吃。现在还能想起来那个好吃劲儿,不过搁到现在,我再也不会这么吃了,想想都恶心。
好几十年过去了,总忘不了与三表姐吃馒头蘸西红柿汤的场景。等再见到她,已是人到中年了。令我惊讶的是她已经变成了一个粗粗邋邋的村妇,体态健壮有力,脸色浑圆通红,全然没有小时候见她时的模样,那么秀气的女孩怎么变成壮劳力了?
二姨家没有男孩,大表姐和二表姐全都出嫁了,家里还有一个表妹,轮到三表姐,二姨不能再让她嫁出去了,就给她招了一个上门女婿,让他顶门立户,为自家传宗接代。过了几年,三表姐生儿育女,有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虽说二姨夫不幸去世了,但是有上门女婿撑着,家里的日子过得也还算红火。可是好景不长,这个女婿可不是等闲之辈,没过几年他就被上调到县委给头头脑脑开车去了。这一去有了外遇,一脚就踢开了糟糠之妻,带着大儿子娶了县城里的女人,把两个小的一儿一女留给了三表姐,从此明知道前妻走的是独木桥,跟他已没有关系,你过你的我过我的,两个孩子他也不管了。
两个孩子年龄都很小,祸不单行二姨又患了半身不遂,眼睛也瞎了,三表姐一个人除了养家活口照顾老娘,还有十几亩地要种,没几年的功夫,她就变成了地地道道的老娘们,难怪我再见到她的时候已经面目全非,再也看不到她童年的影子了。
后来她又招了一个上门女婿,这是个本分的外乡人,一心一意和她过日子,帮助她把老娘伺候走了,把一儿一女养活大了,家里盖起了新房,还在县城买了楼房。农忙时住在村子里种地,农闲时跑到县城里享福,多好的日子啊。他们也才60来岁,还不算老,好日子已经来了,晚年生活无忧无虑,还有儿女们的孝敬,每天都是乐呵呵地过日子。
没想到今年春节之前三表姐的入赘男人患了肺癌去世了,她多倒霉啊,第一个男人在在她最困难的时候离了,第二个男人在她最幸福的时候死了,好在她不是个心思绵密的人,吃得了苦受得了罪忍得了痛忘得了悲,春节一过,她就又开始忙活起来。
昨天二表姐家的外甥女给我打来电话,告诉我一个坏消息,三表姐刚刚把胯骨又摔折了。什么是又摔折了呀?几年前她骑着电动车被汽车给撞了,胯骨被撞折了,这一次还是那个地方又折了,我的天这是咋回事呀?原来去年三表姐家里收获了好几百斤苹果还没来得及卖掉,这几天村里有人开着货车去县城卖苹果,她就让人家捎带脚把她家的苹果也装上。装好车后,她就坐在了后槽帮上跟着车进城去卖苹果。就在货车正往前开的时候,后槽帮突然被震开了,她连人带苹果叽里咕噜就摔倒了地上,摔成个骨折还算便宜她了,这要是摔个半死不活的可咋办呢?
现在她正躺着县医院里疗伤呢,儿子女儿天天跑医院,人家还要上班呢,就给她雇了一个护工。她真是祸不单行,老伴儿刚刚去世,她又卧床不起,但愿她能早日康复,行走如初,辛苦了大半辈子,总要享几年清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