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疲劳一天的父母在隔壁的房间已睡着了,电话里头,我对表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正值你最美好的年华,好好去享受这个时光。为着她的异地恋爱情,表妹也是苦苦地跟亲人们辩解了许久,挣扎了许久。
一段时间没回家的我,伴着外婆去世的消息,回来看看埋进土里的外婆,外婆是跟外公葬在一起的,十七年后两位亲人团聚在了一起,我更是回来慰藉家里的母亲父亲。车到站时,是几位亲人们去接的我,他们也是刚好料理完了外婆的后事,午后的阳光慵懒地倾射在北方大地,疲惫笼罩着亲人们悲伤过的脸。小姨紧挨着我坐在车上,让我看看你的手,小姨轻轻抓住了我半掩着的右手,端详了一会儿,列车上熬了一夜的我,还不曾清洗干净脸面,干的灰黄粗糙的右手定是不好看的,小姨像是想要从这只手上窥见到我那些生活的点滴,岁月的痕迹,是好是坏罢。
夜晚给父母烧好了洗脚水,用木盆倒好水,拿上擦脚的毛巾,让他们舒服一会儿,每次从南方的婆家回来,我都会这样做,也仅仅是这样而已。父亲是为着我的境遇不太满意的,依然是异地恋,为着一个没有什么家业的人,我自己也是没有什么事业的人。离家多年伴随着骂声、哭声、怨声、责备声,我孤独也快乐地度过了八年的时光。
已是凌晨两点,侧听着父母低浅的酣睡声,我心堂里颤抖的脉络就要跳跃而出。早已悄悄收拾下行李,准备立刻奔向楼下院子里,久久等候着我的男孩儿的怀抱,那一年我二十二岁,刚刚大学毕业没有几天。门被轻轻掩上,楼梯口昏黄的灯光为着我点亮了脚步,凌晨的小城,不宽的街市上没有了川流的人群和车辆,只剩下两颗炙热的心彼此关照着、兴奋着,那是年轻的力量,爱情的力量,两旁的路灯高高地被灰白的金属钢铁架起来,矗立着,投射出明亮的光晕,被拉长的黑影彼此依偎,永远地行进在了通向未来的路上。
只是后来,我从母亲的嘴里听到,那一晚她和父亲是站在阳台,从家的楼上久久地看着男孩儿接过我的行李包,伴着他走的,只是他们没有喊住我,留下我,我也更不知他们那时的心情又会是怎样的,不安的,妥协的。那也是我第一次踏入南方桂林城,他的家乡。之后,我便追随着他的脚步去了佛山,我独自离开家乡的时候,是父亲帮我扛起的打包好的电脑主机箱,亲自把我送上南下的火车的,只是不同于上一次我偷偷地走掉,这一次,父亲是模糊和期待着的。
多少年过去了,我清晰地记得,年三十的夜晚冷冷清清,偶有几处的远处,传来霹雳啪啪的鞭炮和烟花声,父亲头也不回地一直走在清冷的夜上,母亲跟在他身后,时不时停下脚步,回头骂我几句,我离他们几米远,抽泣着,也不用手去擦拭满脸的泪痕,只是任凭委屈填满整个胸膛,哥哥在身旁陪着我,不语。这一回,我依然是一个人回的家,期盼着回家过个年,只是这一回是让父亲失望的、不满的,半年多不归家,在南方奋斗的我,没有蜕变成父亲期许的模样,更没有给自己的婚姻一个承诺,于是父亲赶我走,走了也不要再回来。这个年必然是过不好的,第二天我便离开了家,没过两日他便接我来了,这一次,也在不知不觉中,我把自己永远地推向了他。
时间是最好的愈合剂,婚后的我会经常回家,偶尔也会伴着他一起回来,渐渐父母的责骂声也少了,只是偶有不满意罢了,有时大家互相对坐在一起,竟也说不出几句话了。
我会怎样劝说表妹呢,远嫁的坏处,从小带大我的外婆,她的离世我不就没在她身边吗。他们都说我是个反面教材,表妹是这样笑着告诉我的,我是早就知道的,八年恍然如梦,无奈随便他们去说就是,只是他们让我劝说表妹,我是不知怎么说的。我说跟着自己的心走,就连父母也不敢随便劝说女儿的,生怕耽误了孩子的人生和幸福,你若要留,亲人自然欢喜,你若要走,谁又能留得住你?而这好处和坏处,哪里说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