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认识他的时候他十九岁,正面临人生大考的关头。
那时他在各色考卷间晕头转向,担忧着自己即将到来却毫无眉目的未来,偶尔却也丢下课本逃课到学校后山发呆冥想。
我和他缘起与写作,而他在自己的文字里不止一次提到《麦田里的守望者》——J.D塞林格的名作,一本享誉世界我却从未读过的小说。我对他的了解其实匮乏的捉襟见肘,但是仅仅因为他对一本名著里几段文字的誊抄和见解便觉得他和只知道沉浸在网游里的同龄人与众不同。
我还记得他的网名——猫眼少年。
于是我留言给他,“猫眼少年,在面对迷茫无助时,我情愿一切都是假的。”后来我收到他的回信,简短几字,我们就此相识。
而那时的我则整日沉陷在对理想生活的渴望与现实不得不苟且偷安的矛盾里,总是不停的向陌生人倾诉我的境遇,奢望由他人打破我身上的枷锁。
那是2012年末,我快十七岁。
我想起前段时间我在某个网络大V作品下看到一条评论,大概意思是“我需要帮助,请你帮帮我”之类,我进到他主页看了看,发布者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那一刻我突然想起当时的自己,于是回复他:“其实有一天你会明白,能真正帮助到你的只有你自己,也只能是你自己。”
可惜那时候我并不太懂这个道理。
(二)
但我从未无他提起这些,可能是年纪相仿者间的虚荣与倔强,也可能是我从未寄希望于他。我只是看着他终日郁郁寡欢的文字给些不痛不痒的安慰,我试图教他看得开些,告诉他只要足够努力,未来等着你的一定是最好的安排。
和他说这些的时候我好像忘了自己也只是个被困在陷坑里的小兽,无法自救。也许我对着他讲,却只是为了说给自己听。
可能是我宽慰他的话像个老者罗里吧嗦的心灵鸡汤,使他不自觉以为我该是个“姐姐”才对,我忙澄清,“我十七啊,应该比你小一点吧。”“不会吧,我真没想到的。”
后来我们互留了电话,他在一则短信里问我的名字,我犹豫了一下,回答他:“我叫沈柯。”他回信道:“我叫陆平凡。沈柯,很好听的名字。”
也许我并未料到他会如实告知,在看到“很好听的名字”一个字时我有种被人窥探到心底遮藏的虚荣时的不知所错,面对他的诚实,我恨不得告诉他,其实我也有个张三李四王二麻子类平庸又落俗的名字。
我以前看过一篇文章,里面说名字是我们不满于生活状态时最容易改变的事。
而那也是我当时仅能做的。
(三)
以前我总认为时间、生命甚至死亡这些事与我遥不可及,我并未察觉十二岁和十七岁的我有何不同。但是现在我常常静静的窝在沙发里,看着自己颓然的神情和日渐增长的体重,想起少年时候,觉得青涩而美好。我时常看着十几岁的孩子叫我阿姨,嘴上承应着,心里却不由得想要反驳“我也没比你们大多少啊”,可也实在羡慕他们的稚气未脱的脸。
我掰掰手指头,这已经过去了八年之久,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也会怅然若失的站在原地,回忆一个又一个八年。
(四)
路平凡更新的最后一条状态是和同事一起吃饭,不知聊了什么,只告诫自己行业里有些地方不免“水太深”。这是他很长一段时间来更新的唯一一条。
而我也和他一样,自18年初以后,状态栏里一片空白。
我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懒,懒得费劲心思维持一段关系,现实生活中如此,网络里更是。所以随着年纪渐长,我们也慢慢断了联系。有时想想也觉得失落,这又何尝不是我的短板所在。
我们谁也不会想到,有一天我们这些字里行间满是“忧郁”“悲伤”的人会渐渐跳出那一个个小小的圈子,在毫不知情中投入接下来的进程里,从不曾犹疑。我和路平凡曾因截然不同的经历却陷入相似的迷茫里,自觉得神奇,可是很多年后的今天我突然惊觉,我又何尝不是另一个他呢?
我们在相似的年纪经历着相似的悲欢,沟通交流间又怎么会有不可逾越的鸿沟。
而我是那个沈平凡,你是张平凡,他是李平凡……我们的生命里虽不曾有过惊天动地的壮举,但是心仍被一段小小的过往填满,带给我们不舍的回忆与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