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懒散又冷的性子，向来不太爱凑热闹，却独独喜欢菜市场的拥挤。大扫除、陪看电视以及逛菜市场是我每次回国，一定要做的事。如果说前两件是为了让家人知道，我的回归是有温度的，那么后者则是要换自己一份踏实，鲜活且热闹。市场里，有青蔬夹带的泥土香，有生鲜飘散的海腥气，也有我记忆里的人情味儿。外婆健在那会儿，我们惯常溜达的还是那种沿街摆摊的早晚市，不规范却有序。为满足圆胖小分队的好胃口，外婆的日常采购总是要带上她的老伙计 -- 红绿口袋，一个塞满青菜瓜果，一个装上蛋肉鱼虾。现如今，再回忆起那几十分钟的赶集归程，有凹凸不平的黄土路，有扯着嗓门打招呼的老邻居，还有外婆扛在肩上的袋子们。尼龙质地，配着几经洗刷后变得模糊不清的感冒冲剂广告图案，就那样鼓鼓囊囊地，左一摇右一摆。六十多岁的人了，就算步履略显蹒跚，只要是给我们的，从不减重。
外婆走后，七年的寄宿生活让我一度忘记了菜市场里的喧嚣，还有那些看着我长大的旧相识，有赶着小推车卖卤水豆腐的李阿姨，也有叫嚷着全市独一份的虾皮大叔，还有那些会一边砍着价、一边往我手里塞瓜果的爷爷奶奶。这份热络，在多年后的北京街早市再度回归，即使再无笑着和商贩唠家常的刘女士，熙熙攘攘的，一成不变。读研那会儿，寒暑假的周末，我总是会在六点准时醒来，拉着赵胖胖的手去人群里挤一挤。周六有新鲜的渤海湾刀鱼，周日有酸甜的草莓柿子，逛来逛去总要的买的是街角那一家的鸡蛋手擀面。这样的日子，一晃就是三四年，直至再次搬家。随着城市建设的升级，凌乱且不固定的占街摊位逐步被整齐干净的室内市场取代，可那股子热闹劲儿，依旧在叫卖声、询价声以及人们闲谈的笑语声中传递。一路逛下来，看着被蹭上一圈圈污渍白色球鞋和被袋子勒得有些泛白的手指，飘了很久的心突然就安定下来。琐碎的、寻常的，总是会让我觉得快乐。
一晃，这已经是在德国度过的是第三个盛夏，习惯了超市里解决所有需求的时日流逝的依旧飞快，只是静谧里少了些许真实。看着林林总总的商品，在冷气十足的宽阔平台上叠放有序，便时常会想念，在耳边回荡的吵杂、紧握的家人的手以及那些相视一笑的瞬间。柏林的市集，也是多不胜数，只是于我少了穿梭于人群中的动力。那里，拥挤的似乎只是空间，而在家乡，靠近的是人心。愈是年长，愈发清楚自己执着的，一直都是简单的、平静的，有家人在身边的满足。大抵是应了那句：“平平淡淡的才是舒心，熙熙攘攘的才是生活。”
嘿，今天的你，去买菜了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