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节撞遇母亲的生日,很巧。回去吗?孩子要上辅导班;打个电话吧,接的总是父亲。况且,我对仪式淡漠,甚至于反感,尤其是把它用在同样对仪式无感的父母身上。但铺天盖地的祝福和那些无关“孝”的礼物,还是让我想在这一天,用我的笔来写写我的母亲。
去年曾写过一篇关于母亲的文章,有公众号要登,我婉拒了。对母亲的情感打小就很复杂,有爱有怨,甚至于有嫌恶。随着年岁的增长,我才开始慢慢理解母亲,但仍然做不到与母亲亲近。
小时候,常与奶奶一起,便自然疏远了母亲。我想不起母亲对我威严的样子,也忆不起我向母亲撒娇的场景。我童年的记忆里,母亲似乎消失了。但其实母亲的家与奶奶的家不过是几百米远,一个在村子北面,一个在村子中间。
我只记得我常常往奶奶家跑,看奶奶做事,听奶奶唠叨。与奶奶一起,丝毫不觉得时间长。可是母亲,我好像从未安静在呆在她身边,除非父亲也在。我与母亲的交流在幼时就被阻断了,直至今日,我都很少与母亲言语。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可以说说,但重要的或关乎内心的事情,母亲永远是局外人。
其实,母亲并不是不疼我。我外出念书,母亲会因想念我而时常流泪。有好吃的,她也会给我留一份儿。家里的大小活,她都不会让我干。但我仍然没有把母亲当作最亲近的人。与父亲同行,我喜欢挽着父亲的胳膊;与母亲同行,只是同行。
但因为同为女人,在某一刻,母亲会突然间读懂了我,尽管我依然什么都不说。那年引产出院,母亲说:“这孩子受了苦,我得陪着她,照顾她。”我的泪瞬间决堤,赶忙关上卧室的门,不让她看到我崩溃的一幕。几年过去了,那片阴影已经越来越淡,但母亲的这句话,每每想起,我仍是泪流满面。
时下流行“女汉子”之称,放在母亲身上,最为恰当。家务活是母亲最头疼的活。饭做不好,常常是清汤寡水;粗糙的大手做的针线活,只有实用的价值,毫无观赏的美感;就连打扫家,她也是马马虎虎做一会儿就放下了。母亲最愿意干的活,就是拿着农具去地里侍弄庄稼。父亲体弱多病,家里的农活基本上是母亲一人在扛。但她从未叫过累、喊过苦。如今六十多了,依然在地里忙活,给自己家干,帮别人家干,从不让自己闲着。
母亲的娘家特别穷困,她很早就开始做苦力挣工分。我一直怀疑,母亲是不是打小就把自己的性别遗忘了。母亲把太多的时间和精力用在了农田里,所以,农村是母亲的根,那里的土地紧紧地缠绕住了母亲,她永远都离不开。每次到我家,住不了几天,母亲就要回去。这里尽管有我,有孩子,有诸多方便,但她依然不如回到自己家里舒坦。
母亲目不识丁,现代化的东西能不碰就不碰,她生怕因为自己的不懂而把东西弄坏了。所以,在我家居住,母亲的心总是提着的。又加上母亲与我沟通得甚少,在我面前,她总是小心翼翼,唯恐说错话或做错事。
幼时与母亲的隔离造成了我们一生都无法彼此贴近。我在母亲那里找不到安全感,母亲在我这里同样丢失了亲密感。我已经努力地在向她靠近,但仍然隔着一层膜。她走不进我的世界,我也不能真正理解她。
母亲倔强固执,身上有着太多农村妇女的浅陋与无知:与婆婆不和,与妯娌不睦,为丁点儿小事就能闹腾得鸡犬不宁。但母亲对父亲,却是一辈子的低头与臣服。大抵女人,败就败在了一个“爱”字上。
母亲是个有点太多缺点的人,但我并不因此而遗弃了我的母亲。我知道我该在什么时候用怎样的方式去尽我的孝心。那年母亲住院,我放下工作和孩子,独自照顾了母亲一个月。母亲很少花钱,吃穿都不讲究。我可以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给母亲买衣服,也可以给她买一堆吃的。但我不会在这些所谓的节日里刻意地给母亲送上我的祝福。凡事刻意了,情就不真了。
母亲节里话母亲,却话出了一个不高大不完美的母亲。可她是真实的母亲。我只想真实地写下我的母亲,一个有着太多缺点的与我总是隔离但仍然爱我的母亲。
写到这里,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父亲说:“你娘去栽树了。”与父亲闲聊了几句后挂断,还是没有说出那句“祝我娘母亲节快乐、生日快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