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祠前的古槐第九次开花时,我在三生石畔拾到半卷残破的命簿。泛黄的纸页上,"苏砚璃"三个字洇着经年的血痕,像是谁把三百年的月光都酿成了朱砂。
轮回井新来的引魂使是个爱笑的姑娘,总将彼岸花簪在鬓角。她说每当子夜风起时,总能听见井底传来玉簪敲击药瓮的脆响,叮叮咚咚地应和着天河潮汐。
老判官醉后曾指着星图说漏了嘴——那夜苏砚璃散魂补天时,有尾银龙逆着星河流光游入轮回。自此每任孟婆继位,天河畔总会莫名生出并蒂的龙血树与彼岸花。
我翻阅往生殿积灰的卷宗时,在《冥府异闻录》夹页发现片干枯的花瓣。对着幽冥鬼火细看,薄如蝉翼的脉络间竟藏着极小极小的字迹:
"第九百个春秋将至,我在每滴孟婆汤里都藏了句‘别来无恙’。"
窗棂突然被风撞开,那片花瓣乘着夜雾飘向忘川。我追到奈何桥头,望见新来的孟婆姑娘正俯身与摆渡人说话。她发间赤色愈发鲜艳,倒映在汤药中的面容,恍惚与祠堂画像重叠。
摆渡船头的老翁哼起古调,沙哑的尾音散在雾里:"...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我低头看着掌心,不知何时多出一枚龙鳞状的琥珀,内里封着粒未开的彼岸花苞。
鬼市打更人敲响子时更漏,我转身走向轮回井。井水今夜格外清冽,倒映的星河中似有双人执伞而过,银发与青丝缠成解不开的同心结。再要细看时,只余满池涟漪漾着月光。
回到案前续写命簿,一滴墨突然晕开成并蒂莲纹。我忽然想起三百年前那个暴雨夜,师父将青玉杵交给我时说:"这忘川水从不是忘情水,是留给有心人的镜子。"
檐角铜铃又落下一颗冰凌,叮咚声里,我仿佛听见星河深处传来玉簪叩击药瓮的回响。推开窗,今春第一朵彼岸花正在夜色中舒展花瓣,花蕊里蜷着颗露水,映出九百年前那双未染霜雪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