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之无穷，收于极，散于乱。
若功有极，则极唯定
若功有极，则极界功。
极有大小，攻有高低。
—— 柯氏心法

大殿之外，人声鼎沸。

在众人此起彼伏的喝彩声中，严鸣恭敬地将鹿柔刀交还给龙泰工坊弟子 。此刀乃龙泰工坊取自漠北冷钢锻造三年得成，因其长度不足普通刀剑的一半所以交给了善使短刀的火头帮来展示其刃锋。

严鸣是火头帮的八味弟子，于同辈中解术最为出众。不同于其他门派使用比武切磋来展示武功招式，火头帮的武功精要均起源于锅灶台前，全帮上下拜彭铿为祖，尊庖丁为圣，所以火头帮独有的特色仪式就是解牛。为了此次龙泰工坊新兵器公布于天下，火头帮特意准备了三百斤猪一只、五百斤牛一头和两百斤羊一只，用举世无双的解牲之术为鹿柔做衬。

较武场正中的石擂上只剩下三具巨大的骸骨和三堆整齐摆放的脱骨之肉。严鸣刚刚使出的正是火头帮顶级刀法之一的「游刃」。在外人看来，三头巨牲在严鸣连贯的刀法之下，全身的肉就像脱衣服一样一层层一片片掉落下来，没有撕割，没有断骨。严鸣一气呵成，鹿柔特制的冷纹令刀身不沾一星血色。

龙泰工坊总坊主丰英卫站起来朗声道：「火头帮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帮，游刃神乎其技，鹿柔在严少侠手中总算没有辱没贵帮的刀法，老夫倍感荣幸。」说完，向火头帮的众人拱手致谢。「台上这些猪牛羊肉也将于今晚供各位豪杰享用，还请各位赏脸。」众人又是一群欢呼。「下面是鄙坊今日的第二件兵器——云翎鞭，有请鸿羽庄！」

只见鸿羽庄中走出两名女弟子，足尖一点落入石擂中间。白衣女子手执一条长节软鞭，鞭身缠绕在左臂上，正是丰老坊主刚才所说的云翎。细看此鞭并不是常见的皮质鞭或者钢锁鞭，周身被错落有致的白青色羽毛所裹，鞭身真正的材质并不可见。而站在白衣女子对面的蓝衣女子却两手空空。石擂下面的众人也是不明白这蓝衣女子为何不拿任何武器，难道要以赤手空拳来对付未知的云翎？鸿羽庄大部分都是女弟子，使用的也都是轻便武器，另外鸿羽庄另一大武器就是闻名天下的透骨针。有人猜测难道她要用暗器来演武？在这种场合未免有些不合适。

白衣女子率先出击，云翎先是像青蛇一样从左臂爬下来，紧接着随着右臂上扬急速向上窜升。众人一阵惊呼，不是为白衣女子的招数，而是云翎在挥动时发出的声音，如惊空一般的鹰唳之声。云翎在头顶盘旋一周随即俯冲向蓝衣女子。面对劈面而来的神鞭，蓝衣女子恰到好处地侧身避过，顺势抬脚要把鞭子踩住。白衣女子见状右手腕一抖，鞭头灵活地擦着蓝衣女子鞋底收了回来，这招收鞭看似简单实则需要先将鞭子的下劈之势消掉才可以，不然鞭子就会落入对方控制之中。鞭不入怀，白衣女子先将鞭头甩向身后，然后身形一转，鞭子紧接着伴着啸声扫向蓝衣女子。蓝衣女子上身前倾成俯势，右腿后提，鞭子在背部让了过去。众人只道她又是一个避招，哪成想蓝衣女子双袖向前甩出，两条锦缎在袖中冲了出来。有人暗赞原来蓝衣女子的武器藏在了袖中，非但不是暗器而是至柔的绸缎，但是绸缎使将起来无论是打击力度和控制难易度都远逊于软鞭，何况是精心打造的云翎。

蓝衣女子腾空扭转，锦缎像捕器似的挂在云翎上，眼看云翎就要被蓝衣女子制伏，白衣女子向前打一个侧空翻，云翎急转直下，逃开了锦缎的围捕。鞭法的精要就是三个字：「劈，扫，缠」。不像刀剑等硬兵器易出易收，软鞭之攻往往先要蓄势，而蓄势就是在两个极端中切换，欲将最刚猛之力着于敌身，必先将鞭挥至离敌最远处。「劈扫」都讲究大开大合，威猛之余却少了灵动，唯有「缠」变化多端，经常擒敌于意料之外。

蓝衣女子双缎舞动，一缎去扰云翎，一缎去擒白衣女子。一时攻守之势交换，白衣女子先是抖腕收鞭，不等云翎收入怀中，左手反抓住鞭身，只听到「咔」的一声，云翎居然一分为二断成两截。不少人都「啊」的一惊，如此珍贵的武器第一次使用就这么被毁坏未免太过可惜。众人待一细看，云翎断成一长一短，白衣女子双手各执一段，挥长鞭为攻，舞短鞭作守。原来白衣女子刚刚的奇招就是为了对付蓝衣女子的双缎，几个回合下来，两人互有胜招但终归势均力敌。

蓝衣女子突然喝了一声，一跃而起至白衣女子的头顶上方，转为由上攻下。不等两缎欺到近身，长短两段云翎逐一化解。蓝衣女子几乎是脚不沾地，不断跃入空中，从白衣女子的四面八方投以锦缎。若是白衣女子仍用一整根云翎恐怕就要落入下风了，因为长鞭的速度远不及蓝衣女子这样灵动地方位变换，可现在云翎分为两截，灵活性大增，白衣女子如此交替拆解一时也同蓝衣女子打成个平手。

两人斗得百余回合，众人也发现了云翎能发出不止一种声音。下劈如海青俯猎，横扫似碧鸢破空，收鞭犹玉雕归巢，格挡若草燕惊翅。场上两名女弟子一上一下正斗着，场下一人鼓掌喝道：「妙！实在是妙！」众人向他看去，原来是承影派的新六荒——俞剑清。

俞剑清身旁的丛剑飞问：「俞师兄，这两女子不过是在试探性地切磋，怎么个妙法？」

俞剑清接着说：「丛师弟平时只知道一心练习自家剑法，殊不知这两位师妹此时此刻看似是在切磋，实则是在表演。」

丛剑飞继续问道：「表演？像武剧那样？可我什么也没看出来啊。」

俞剑清笑答：「丛师弟你没和鸿羽庄的人打过交道，有所不知。这鸿羽庄内分绫罗绸缎四门，弟子皆善女红，看那蓝衣女子以缎为兵想必她就是缎字门的弟子。鸿羽庄的武功深受歌舞启发，故有两大流派，一启于古舞，一发于诗词。那两名女子看似在切磋武艺，其实是在斗舞对词。」

丛剑飞听了更是疑惑，问：「两名女子的招式确实轻盈灵动，但怎么就有诗歌和舞蹈了？」

俞剑清继续道：「白衣女子起招为「春白」，蓝衣女子还招「七盘」。白衣女子将云翎一分为二后转舞「胡旋」，蓝衣女子改为「六幺」。而后蓝衣女子不断施展轻功正是「惊鸿」之现，白衣女子遂以「拓枝」逐一化解。」

丛剑飞见俞剑清顿了一下，忙追问道：「那现在呢？」

俞剑清眼不离石擂答道：「现在啊，两个姑娘在对词呢。刚刚蓝衣女子在空中的招式应该是「鹧鸪天」中的「断云翻空」，白衣女子的步法使的是「天仙子」的「风定流景」。你看蓝衣女子不断攻下，映的是「苏幕遮」的「斜日尘散」，白衣女子配的是「折杨柳」的「东风叶暖」。奇怪，不过就在刚刚，两个姑娘不知为何，开始合赋同一曲词。是了，是了，应该是词牌中最长的「莺啼序」，白衣女子正以「金翠浮动」试探蓝衣女子的漏洞，嘿嘿，蓝衣女子回了个「笑折花归」，太妙了！」

丛剑飞皱眉道：「真的假的？俞师兄你能看出这些门道来？」

俞剑清没有直接回答：「鸿羽庄当真是用心良苦啊，丛师弟，先不说她们使用的招式，你能从她们的衣着看出什么吗？」

丛剑飞心道：「难道衣服上也有什么特别的讲究？」但是一时也没看出来，只好无奈摇摇头。

俞剑清道：「你看啊，使用云翎的女子着白衣，自然是不想抢了云翎的风头，所以用最最素雅的颜色衬之。而蓝衣女子一直在施展轻功，一直滞于空中发力，几乎不落地，白衣女子始终是由下攻上，再加上云翎不断发出的声音，你能看出来了吗？」

丛剑飞经师兄这么一点拨，恍然大悟：「是这样啊，那真是妙极妙极啊！」

俞剑清笑道：「你小子还不算太笨。只是不知道这场内有多少人能看出两个姑娘的用意。不过，那蓝衣女子的锦缎想必也是有所意图的，可我至今还没想出个头绪。」

丛剑飞环顾场内，除了鸿羽庄的众人和丰坊主，只有寥寥几人在含笑频频点头，想必这几人也看出了玄机。将词隐于招式之内固然是颇具用心之作，但是俞师兄是怎么知道的呢，而且所有的招式他都解读出来了？丛剑飞刚想继续请教俞剑飞，但听到俞剑飞狂喜地叫了出来。

原来是两名女子舞完了最后一词，紧接着白衣女子一招「暗柳追凉」，云翎脱手而去甩向蓝衣女子，蓝衣女子旋即转身用一招「轻絮迎风」把双缎一前一后投向白衣女子。看到两位女子竟都弃掉自己的武器，众人又是一阵疑惑，这两人从一开始就屡出奇招，现在又是不知在做什么。不曾料想在空中，那双鞭双缎竟互相交织缠绕，一缎缠一鞭，留头露尾，最后双双落在地上。两名女子分站在双鞭两侧，先向丰坊主躬身抱拳，再转向场下众人齐说了一句：「献丑了！」

众门派的弟子还睁睁盯着石擂中央，两人的武器之前还在你来我往地针锋相对，可如今竟变成了两个礼物置于场上。人群中有的心思还在琢磨着这双鞭双缎怎么就忽地变成了贺礼，有些资质稍低的弟子却还在回味两名女子刚刚曼妙的招式。丰坊主再次起身，向两名女子还礼道：「多谢孙姑娘和夏姑娘！如此精妙绝伦的对决真是有劳二位了，孙姑娘的鞭法变化无穷，夏姑娘的轻功也是十分了得，两位最后那一「缠」真是出人意料，令老夫大开眼界啊！」

接下来的两个神兵是破元盾和追影枪，由白甲门的白猿旗旗长宋大元和白蟒旗旗长潘岱松来呈现众所期待的坚利之战。两名旗长刚刚过了十几招，龙泰工坊的方天石快步走到丰坊主身边，俯身耳语了几句，丰坊主听罢也对方天石说了几句，然后就示意其退下。方天石紧接着立刻走到承影派何掌门身旁，同样也是耳语数句，何掌门接着就领着三荒张剑灵跟着方天石走入后殿。

等宋大元和潘岱松比试完毕，丰英卫再次起身先谢过了两位试兵者，再拱手对所有人笑道：「承蒙各门各派的武林豪杰齐聚翠微山，鄙坊新添的四件兵器今日都已跟大家见过面了，也再次感谢火头帮、鸿羽庄和白甲门精彩绝伦的献技！」

丰英卫继续道：「这四件兵器鄙坊历经三年打造而成，取料皆是东西南北各处的稀石奇金。鄙坊的兵器向来承蒙各位武林人士的赏识和错爱，老夫承诺，若有一天武林蒙难，这四件兵器定当献出，丰某绝不推辞！」

众人对丰坊主的话中意味心照不宣，纷纷呐喊呼应。

丰英卫接着道：「那就劳烦各位移步藏兵殿，参观一下鄙坊其他的精兵利器，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