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感知到的未必是真相
艾森豪威尔读西点军校时,总是看不起一个同学,常出言讥讽,就因为那位同学总喜欢花时间将头发梳理得油光水滑,这让艾森豪威尔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此君必是纨绔子弟、富二代。终于,在经历一次嘲讽的暴雨洗礼之后,那位同学反击了:“你了解我吗?我每天花时间在头发上,只是因为我父亲是理发师,是他为我理出的这个发型,而他在我进入军校一个月就撒手人寰了。保持这个发型是我对他的纪念,我何错之有?”艾森豪威尔羞愧不已,从此,他不再轻意说人长短。
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你确定你能看透另外一个人吗?你能像了解自己一样了解另一个生命体吗?——其实是否了解自己或许也是一个未知数呢。心理学家将每个自我一分为三:超我、自我、本我,你说哪一个“我”才最为本真?海明威曾说,冰山在海里移动很庄严宏伟,这是因为它只有八分之一露在水面上。置言之,更多时候,我们看到的仅仅只是海面上的八分之一而已,谁敢说他有见微知著之能,仅凭一叶飘落便知秋季已深?其实,既便是这八分之一,我们也只是从某一个有限的视角感知,诚如盲人摸象矣。豪称“一粒砂里见世界”者,又有几人欤?
所以,药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但嘴巴常常既任性又不肯负责任。我们单位食堂前面有一片空地,有一天围起来了,有人说要建一座小花园,供大家工作之余散心。众人皆山呼万岁。于是开始支模板、浇水泥,大家都以为要盖一座亭子,忽然一天,有好事者说“这是厕所”,而且言之凿凿,说先是问了工人,后又询之主管领导,答案一致——此为厕所!一石激起千层浪。食堂门口立着厕所,这不成心倒人胃口吗?如此中心位置竟留给厕所,设计者的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说什么的都有,说的人全都义正辞严、义愤填膺。厕所却仍在一天天成长。红瓦白墙,窗明几净,遥望犹如别墅一般。批评之声更如潮水。盖个厕所吧,还整这么豪华。从食堂出来奔厕所方便呀。这个厕所成了学校一道风景。隔了几天,先是贴墙种了几株三角梅,后来又在外围植了两排翠竹。这下好了,厕所处在隔与不隔之间,不仅看起来不扎眼了,反觉白墙、红花、绿竹爽心悦目。牢骚抱怨之声立马随风而逝。当初,大家都仅凭所见,以不专业之心揣度乃至于置疑专业人士的设计。
一次行走于花草丛中,鼻子被一缕异香牵引。于是好奇心顿起,想要觅得散发香味的绛珠仙草。正在遍寻不得的失落之际,一美女款款掠过,异香自裙裾衣袂之间逸出。我搔首若悟:此香本非草木所有,美人之贻!可笑我还执着苦寻呢。若非机缘巧合,恐怕一憾终难解。
类似的错误,我觉得不独我等芸芸众生常犯,就是圣人孔老夫子,也难免一叶障目。他对宰予同学的千古一骂即是一例。宰予昼寝,夫子大怒,狂骂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最后还由此总结出一套知人的理论:起初我是听一个人说的话就相信他的为人,现在要改一下了,不仅要听他说的话,还要看他做的事。宰予在言语科排名第一,语言表达水平当然很高了,但他做的事却令人失望,竟敢大白天公然睡觉,可谓胆肥。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地痛骂,孔子对宰予有没有冤枉的可能呢?作为一名优等人,宰予应该有相当强的自制力,之所以在课堂上倒头就睡,会不会别有隐情?夫子看到的也只是宰予昼寝的表象,完全不察导致睡眠不足的原因,就加以申斥,合适吗?虽则《论语》言简意赅,惯于省略,但夫子此举,仍大有嫌疑。
质疑眼睛,管好嘴巴,因为我们更多时候只是雾里看花。真相亦常以表象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