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的名字有时代色彩,叫“社会,”他经历过文化大革命,还有三年自然灾害。
三哥吃过苦,七岁时就随父亲去县城卖酥梨,酥梨种在俺家后院,是太爷爷种的,如果太爷爷知道,它亲手栽种的梨树,能换回子孙们裹腹的粮食,一定感到欣慰。
父亲驾辕三哥拉边绳,我家离县城五十多里路,他们在天刚蒙蒙亮时出发,一直到中午后才赶到县城,三哥累的走不动了,父亲把他抱到梨车上。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人们大多数都舍不得买水果吃,所以父亲的酥梨卖的很艰难,三哥很识趣,他不让父亲操心,自己或蹲或站或在附近玩耍,有时也替父亲喊上几嗓子……
从县城卖酥梨回来,三哥脚上磨出好几个大血泡,母亲在灯下一边拿针挑一边掉眼泪。
母亲说,三哥八岁才去大队学校上学,母亲用父亲一件不能再穿的黑褂子,给三哥改做成书包,三哥把书包看的很金贵,哥姐的书包都是斜挎着,三哥的书包是挂在脖子上,书包正好躺在他前胸,双手很自然能护着。
放学后哥姐们都到家了,三哥还没有回来,母亲出门去找,看见三哥背上背着一小捆柴火,母亲接过这捆柴火,眼眶里泪水在打转转,三哥没有发现,撒着欢跑进家门。
父母都说,三哥就像他们养的闺女,他把姐妹们份内的事也做了,他不但帮父亲赶牲口,犁地播种,收割庄稼。还帮母亲做饭刷锅洗碗筷,放学回家路上不是捡捆柴火,就是扛回一捆青草,星期天去放羊。
大哥贪玩,二哥身体虚弱,所有体力活都是三哥承担。慢慢的三哥成了我家的顶梁柱。
三哥只上到小学毕业,却有着同龄人没有的成熟,三哥很聪明,谁家卖狗买鸡,谁家卖粮食买东西,都喜欢找三哥帮忙算账,因为三哥有这样的本事,买卖东西时,你刚报出斤数,他出口就能算出价格,而且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大哥二哥和大姐成家后,都分开家另过,父亲患肺气肿不能干重活,母亲长年腿疼。我们一家的大小事情全部是三哥张罗。
三哥不光操持俺家的一切,村里谁家有事情,只要是他能帮忙的,他都积极去帮着打点从不懈怠。
二婶家的儿媳妇和儿子大柱闹矛盾,去娘家走亲戚。一走就是三个月,大柱去了好几趟都没有把媳妇叫回家,二婶是个倔脾气,不愿低头去叫,她抹不开情面去叫儿媳妇,二婶认为对儿媳妇不能太放纵,否则她就会得寸进尺,越发的狂妄了。
二婶的儿子大柱找到三哥。大柱问三哥用什么办法能把媳妇叫回来,三哥说:“这必须要二婶配合。”大柱回家把三哥说的话说给二婶,二婶同意三哥的办法。
二婶特意起了一个大早,从镇上买回几样体面的礼物,让三哥带着大柱去叫儿媳妇,媳妇的娘家人一看,三哥跟大柱一起来了,还拿着这么长脸的礼物,这使他们在邻居面前赚足了面子,大柱的岳父岳母连劝带哄,总算把女儿说通了,大柱成功把媳妇领回家。
这件事在村里传来了,找找三哥办事的人更多了。
老李的女儿小花谈个外地对象,老李三个儿子就这一个闺女。老李夫妻俩死活不同意,小花跟爹娘顶上了,如果爹娘不同意这门亲事,小花拿起药瓶要死给爹娘看。
老李夫妻俩没办法找到三哥,三哥问老李夫妻,“你们确定不同意小花嫁外地?”老李夫妻肯定的回答,“坚决不同意。”三哥说:“那只有一个办法,让小花对象来这安家,如果他对象对小花是真心实意,会同意在这里安家落户的。”
小花的对象家里还有一个弟弟,他的父母同意让小花对象在这边安家,公婆考虑到小花家有三个哥哥,恐怕以后相处不好,提出不下聘礼,用下聘礼的钱在城里给小花他们交房子首付,剩下的他们自己供。小花家没人不同意,老李夫妻还拿出几万做嫁妆,一桩婚姻完美落幕。
老村长几天前接到通知,镇里要到村委开展换届选举工作,老村长年龄大了他想退位,把这个职位交给三哥,是老村长最放心的。
老村长去镇里汇报情况,镇政府领导说:“这个事你和我谁说了也不算,只能看看广大群众能不能认可。”
换届选举如期举行,镇政府有关领导在前排就坐。一切按顺序进行,主持领导宣布三哥满票通过。
做了村长三哥更加忙碌了,三哥办事特别认真,低保户、危房改造户、粮食补贴他都认真落实到位。生怕哪里出现纰漏。
和三哥相比,三嫂就显得有些财迷,三哥没做领导时,并没有感觉三嫂有哪些不对,三哥做了村长,找他办事的人更多了,有人给三哥送来烟酒,有人给三哥送来购物卡,有人送来高档滋补品。
三哥不在家时,三嫂就背着三哥收下礼物,三嫂这样的事情做多了,终于被三哥发现,三哥把三嫂狠狠教训了一顿,从此三嫂再也不敢收人家送来的礼物。
一天大姐找到三哥,大姐说她儿媳妇被人拐走了,三哥不信。三哥了解大姐,大姐性格高傲,她看不起儿媳妇娘家穷。三哥对大姐说:“你自己去儿媳妇娘家叫人,叫不回来我再去。”
大姐硬着头皮去儿媳妇娘家,儿媳妇娘家人对大姐很热情,还当着大姐的面,教育闺女要懂得尊敬长辈,要多为公婆着想,不能惹公婆生气等……
要说农村没大事,就是一些家长里短的磨叽事,处理好了皆大欢喜,处理不好能闹出人命。
邻村就发生一起人命案,两家小孩在一起做游戏,一家的孩子输了哭着回家,这家孩子的爸爸刚喝酒回来,不由分说把对方的孩子梦揍一顿,最后发展到两家人大打出手,一死两伤悲剧收场。三哥也被请去调解,三哥把事情以最小的冲突解决好。
父亲生病住院了,三哥陪宿的次数最多,除了我们姊妹轮流值班看护以外,三哥白天干农活处理村委的事,夜晚赶到医院照顾父亲,他推着父亲去吃夜宵,推着父亲看大妈大婶跳广场舞,背着父亲去厕所。父亲想到的没想到的,三哥都努力去做好,他不想让父亲带走一丝遗憾。
父亲走了,三哥显得最憔悴,白头发一天天增加,眼睛看东西模模糊糊,他经常在父亲坟前转来转去,嘴里还念念有词,谁也没听清他对父亲说了什么话。
三哥把母亲从老院子里接出来,他对我们姊妹几个说:“你们该忙都去忙,闲的时候就来我这看看咱娘,咱爹没了,咱不能再失去娘,娘要是再走了,那咱们就都成没爹没娘的人了。”
母亲去世后,每当我去给二老上坟,想起三哥说的那句:“那咱们就都成没爹没娘的人了。”我心中就会立刻生出一股强烈的悲痛,“子欲养而亲不待”这种悲伤失去父母之后才正真体会到。
三哥病了,他患的是高血压并发症,从父亲去世那会儿,他的眼睛就开始模糊了,三嫂说刚开始知道患病时,他说不碍事,拖拖拉拉一直到现在,三哥的双脚也发生病变,几个脚趾开始变黑,他疼的整夜整夜都睡不着觉。
我敬重三哥,我又可怜三哥,我不知道,除了药物还有什么能缓解他的痛苦。唉!
[无戒365极限挑战日更营第二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