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想不到前一天还在侃侃而谈的豆蔻少女，第二天就死了。

  艳艳死了。

  众人骇然，因为她的死相极其诡谲，艳艳是被人剥光了衣服吊死在自己的闺房。

  艳艳是“代龙”陈人先唯一的理智，唯一的念头，可是她现在死了，实实在在地死了，没有呼吸，没有脉搏，更没有心跳。

  陈人先也死了。

  他的心已死了，人活着还有什么用。

  方通道人，玄妙大师。

  他们拼命想把艳艳的惨死归咎于满清，但亦是徒劳，因为她的绝笔，绝笔写着十六字:“生灵涂炭，无能为力，生亦何哀，死亦何苦。”

  她是自杀？

  绝不可能！

  一个自杀的人怎么可能脱光自己的衣服？

  生灵涂炭，无能为力，生亦何哀，死亦何苦。

  这是多么讽刺的十六字，陈人先苦笑着流下清泪来，自己南明中流砥柱，红花会的总舵主，南七省的振臂高呼可云集百万者。

  今日却被自己的亲生女儿说成“生灵涂炭，无能为力。”连自己的女儿都“死亦何哀，死亦何苦。”那么普天之下谁又是活得快乐的呢？

  陈人先瘫倒着，管家陈大已安排几个手脚伶俐丫鬟收敛棺椁，他如老人般起身，走出闺房，强撑着笑容来到内堂，内堂已经此刻吵翻天了。

  玄妙大师和方通道人是红花会的二世元老，是跟这陈人先父亲“莫问前路”陈隐龙打下基业的老人，也是亲手扶持艳艳长大的亲爷爷辈，看着亲人惨死自己的房屋，怎的能不流泪，怎的能不愤怒！

  “总舵主，杀死艳艳这事绝不会这么简单！这事除了满清鞑子，我看绝无他人和我们红花会有此巨仇！”方通道人拍着胸脯义愤填膺。

  诸葛龙生号称是“千头万绪”，自然看出破绽来，道:“这事的的确确可能是满清贵族派的杀手，但……”

  陈人先道:“诸葛先生但是什么？”

  诸葛龙生道:“但是满清贵族福临，多尔衮，多铎，豪格他们又不傻，如今是猛虎压境，我们处于劣势，他何必需要画蛇添足来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呢？他直接杀我们其中一个武林高手，岂不是更有效？”

  方通道人问道:“若是他们只是为了乱我们心神呢？”

  诸葛龙生苦哧一笑:“那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总舵主？”

  方通道人一时哑口。

  雷楚甜哭哭噎噎，仿若还是不相信昨天还在一起说话的艳艳今天之后就永远都不会睁眼说一句话了，因为她已经死了。

  “艳艳姐真的死了？”

  黄河远道:“死了！”

  雷楚甜道:“这么决绝？”

  黄河远道:“非决绝不可！”

  雷楚甜道:“是……是……”

  黄河远道:“是什么？”

  雷楚甜道:“是……”

  黄河远附耳过去，雷楚甜怯怯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两人渐渐走出暖阁院门外，信步走了三五里路，到了一片紫竹林，这竹林冲天，湛绿碧波，微风吹来沙沙作响。

  黄河远道:“还说吗？”

  雷楚甜嗯了一声。

  黄河远道:“再不说我们就快走出苏州城了！”

  雷楚甜咯咯一笑，忽然脸色一沉:“我……我昨天好像看到有人……有人……来到……艳艳姐的闺房……”

  黄河远浑身一震道:“是谁？”

  雷楚甜道:“是……陈总舵主……”

  黄河远惨淡的“啊”了一声，他显然接受不了，但很快他平复了心情。

  “你确定？”

  “我确定！”

  “为什么这么确定？他也许只是夜里关心关心女儿呢？”

  “没有那个父亲在深夜去看自己正在青春期的女儿，也不会有人见女儿会带着刀子！”

  “啊，你是说陈总舵主深夜到刀子闯进了艳艳的闺房？”

  “是的！”

  黄河远倒吸一口凉气，他并不惊讶这件事，这些大人物通常都会有自己的怪癖，雷我心是好面子，乔平是性格古怪，也许这个总舵主的怪癖就是喜欢深夜拿刀杀自己的女儿。

  “只是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太粗糙，为什么一个总舵主会做出这种事，还有你说他带刀进去，可是艳艳的房间为什么一滴血都没有，她明明是自缢而死的！但自缢为什么衣服都被剥光了，说明有人杀了她再把她挂在上面的！”

  雷楚甜浑身战栗不已。

  “还有像陈人先这种心思缜密的人，怎么可能让人看到是他，他可以易容，也可以嫁祸！这一切破绽百出。”

  雷楚甜一愕:“对啊，你说的对！”

  黄河远笑笑，却忽然凝重起来。

  因为他已看到了黑暗里的一张脸，这张脸还很年轻，皱纹很浅，表情很阴鸷，这张脸当然是陈人先了。

  “你们在说什么？”

  黄河远将雷楚甜护在身后道:“没什么，我们只是随便聊聊！”

  陈人先道:“随便聊聊？随便聊聊可以编造出这么离谱的故事吗？”微风骤然吹过，竹林沙沙，衣裾翻飞。

  雷楚甜叫道:“就是你！昨天去艳艳姐闺房的就是你！”

  陈人先咯咯一笑:“你怎么这么确定？”

  黄河远道:“是啊，你怎么这么确定？”

  雷楚甜道:“因为他的手腕！”

  陈人先下意识拉紧衣服盖住自己的手腕，道:“你难道没有手腕吗？这有什么关系？”

  雷楚甜斩钉截铁:“因为我的手腕没有鹿首刺青！”

  鹿首刺青！

  满清鞑子五虎的标志。

  “你……你……不是总舵主！”

  陈人先道:“我从来没说我是什么狗屁总舵主！”说着把头套一摘，头套下的脸——居然是没有脸！

  一个人怎么会长出这样的脸！

  那是一张看过一眼就再也忘记不了的脸！

  因为这张脸平滑无比！

  没有五官！

  正义帮正义门的四大堂口天地玄黄——天堂堂主“无名之人”龙放放！一手“最无名”可以摧心剖肝！龙放放是四大堂主四大长老八人之首。

  “原来十年前打伤我胡老弟的就是你，他回去之后躺了整整一年，体力却再也恢复不到从前了！此外你还打死了十六魔头之一的“魔心和尚”猪头肉！”

  黄河远道:“猪头肉，胡一笑罪该万死，胡一笑能活下来是我想不到的！”

  龙放放惨笑道:“你的口气很大！”

  黄河远道:“我的口气从来都不小，因为我只会说实话！”

  龙放放忽然像是听到一个最可笑的笑话，他跳起来叫道:“但是你见到我，总该谦虚一些的！”

  黄河远道:“为什么？”

  龙放放道:“你若是谦虚一些，我或许会只要你的命，你身后的小妞我会饶她不死！”

  黄河远苦哧一笑:“我和她也许都不会死！”

  龙放放道:“哦？那谁死？”

  黄河远遽出龙拳:“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