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站
这是个大车站,人站在广场上仰起头才能看清候车大楼上的广告牌。此刻候车大楼上镶嵌的巨大的蓝色玻璃反射着灰蒙蒙的阳光,地也是灰蒙蒙的,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土腥气,甚至人的着装也是灰色的。广场上的人流也象是被这寒冷的空气冻住了,移动缓慢,除了戴大盖帽的警察,旅客也让这鬼天气给冻坏了,全都面目僵硬,广场上几个穿灰色雪花呢大衣的人,来回踱着步,不时向出站口的方向望一眼,又转动脖子,向着北面塔楼上巨大的时钟望一眼,时间也象是凝固了。
易婷反应快,抢占了一个座位。旁边一个刚想把屁股坐下来的女人又不得不站直了身子,她瞪了一眼易婷,易婷把头拧到了一边。候车室里的温度比外面高些,充斥着皮革和旧棉被以及旧袜子的味道,一阵呛人的汗臭味袭来,易婷一生气,推推眼前的两个男人:“胡挤啥哩,眼睛长到头顶了,把我的脚踩了,听见了没有,咋这没风度呢,还男人哩。”那两个民工胆怯地闪到了一旁,一起回过头来望了一眼易婷,又相互看了一眼,咧开嘴笑了起来。易婷看了下手表,她扭头看朝进站口望了一眼,又转过头来长长出了一口气,就在抬头的一瞬间,易婷呆住了,她看见了一张脸,是他?她把视线移开,可她分明感觉到了是他。她又用眼睛朝那边瞟了一眼,那人站在柱子的侧面,正张大嘴看着她。是他,他没怎么变,就是身体发福了。看到他窘迫地搓着手,她笑了一下,十年了,她把目光移开,心跳得厉害。“易婷”,听到这句话,她身子一颤,只好站起来冲他笑笑说:“啊,是你,想不到在这里碰上,你去哪?”他搔了搔头发说:“我,出差,厂里派我去的,你呢?”“我,回家。”她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问:“你还在厂里?”他窘迫着说:“还在,干的还是原来的工作,我现在觉得你走了挺好,你还和过去一样,没怎么变。”说完他有些窘迫地笑笑。她也点点头:“你也没变老。”他眯起眼睛笑起来:“都快四十的人了。”有两个扛着行李箱的人从易婷身旁挤过去,差点把她挤倒,她回过头看了一眼,没说什么。他又试探着问:“你结婚了?”“结了。”“那就好。”“你呢?”“我也结了。”易婷扭头朝进站口看看,又跺了跺脚说:“今天天气真冷。”他点点头说:“是啊,天气预报说有雪。”远处有些声响,他便转过头去看,她仔细打量了一下他,他没怎么变,穿着件黑呢子大衣,他扭头的时候,她看见了他衣领里的红围巾,心里觉得一阵温暖,她没想到他还戴着它,
听到了人群的噪动声,易婷笑着说:“我该走了”他点点头:“你多保重,路上小心。”易婷随着人流向前移动着脚步,她竖起耳朵听着身后的声音。一直过了检票口,她回头瞥见他还站在那,她低头向前走,阳光透过塑料顶棚在水泥地上洒下一片白光,晃得人眼花,她放慢了脚步,前面是黑咚咚的地下通道,她想:如果他现在还在那,她就不顾一切地跑回去,和他说一说心里话。可最后,她还是硬起了心走进了那一片暗影里
易婷上了火车坐下,有一群人从过道涌过来,有一个编织袋压到了她的肩,她又叫着站起来:“怎么这么倒霉,总是碰上你们这些人。”发车的铃声响起,她透过车窗朝站台上望去,可什么人也没看见。站台开始慢慢移动,当一大片楼房的阴影从窗外掠过的时候,易婷觉得眼前的一切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