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还乡手记#+厦门大学+第三届Epoch非虚构故事大赛“食杂铺的岁月”

今年又是一个外出学子盼望的新年。火车上的我回想去年此时正焦灼不安等待考研结果“宣判”的时光,心中不免唏嘘。经过两年的努力,我如愿走向一个崭新的我,从不断变迁进步的社会中吸取自身的养分,我在自我和亲人的希冀中变化,但也在不经意间看到了身边的巨大变化。

时代的齿轮缓慢,却一刻不停地滚动着,我们早已脱开见字如面的离愁别绪,相隔万里也可以分享时空,乡愁,渐淡。

我的记忆中有一间小小的食杂铺,它伴随着我的童年、青少年,直到现在仍然在伴随我归家的绵密雨丝中屹立不倒。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从身边小伙伴最喜爱的零食小铺到途行旅人的补给小站,近16年的风霜几次改变了食杂铺的摆放格局,营收方式,甚至在十几年中迎来送往地见证了我和同龄人的成长,佝偻了爸爸的脊背,染白了妈妈的发丝。

食杂铺位于家乡的一条小街道旁,回家的傍晚在距离家最后一个拐角总有一盏亮亮的灯在街灯的交映下看着我回家。今年食杂铺最大的变化在于引入了电子支付方式,听着自家小铺间或传来的机械式到账提醒,这才感到互联网对生活的无孔不入。

年前妈妈终于下定决心换掉铃声震人心弦的老人机,这对我们家庭的影响是巨大的。

首先,老妈跟智能时代勉强接轨的尝试增进了我们母女日常聊天的契机,从固定的的餐后电话到随时都有可能收到会心的视频通话。

近来网上有一个热门的人生排序,自己,伴侣,孩子,父母。乍一看十分令人难受,但是现在社会确实普遍存在这样的现状,我们会接触各式各样的人群,会有自己的伴侣甚至孩子,与父母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成长的轨迹是我们渐行渐远,我们越长大,父母越孤单。正是微信的普及让我们隔着小小的四方格看到熟悉的家。

第二个变化在于过年家族群的抢红包仪式,妈妈以及几个叔叔婶婶成功加入我们的“抢红包大军”,抢红包不再是我们年轻一辈的狂欢,叔伯长辈们抢到红包的新奇笑脸让年味渐浓。

日本学者中野牧曾经说过,现代人的交往就像隔着容器的内心碰撞,无法深入对方的内心,对方也无法更进一步了解你。而长辈们正在用自己的方式试图融入日渐容器化的我们。互联网为我们提供了“共通的技术空间”。

接着就是我们家的食杂铺。先前记账算账都是用口头的方式,妈妈往往苦恼于脑里跟不上,总是稀里糊涂算错帐,亲戚邻里间算错了也不好意思开口再辨一回,陌生人更是“人走茶凉”。重新对接的新潮支付方式,一定程度上减轻了妈妈的工作量。同时也适当避免了收钱时候收到假钱的风险。妈妈说,虽然还不会提现也不会查看,但是赊账少了,付款声音听得心里踏实。

食杂铺的支付区

其实近年来随着小商场的崛起,人们消费观念的转变,食杂铺的小包零食售卖方式早已经过时,我家食杂铺摇摇晃晃支撑了这么多年,却在互联网时代兴起的电子商务中碰到了最大的“坎”。随着支付宝、微信支付的快速发展,人们渐渐习惯了“一机在手,天下我有”的生活方式,食杂铺中位于电视机下方的钱柜愈发冷清,食杂铺也渐渐门可罗雀,几个经常赶早车下乡干农活的老人在歇脚的间隙买包烟、垫块饼。偶尔步履匆匆的过客会顺路带点拜年的伴手礼,同时也满足一些街道邻里的日常需要。如果没有妈妈艰难蹒跚地引入新的支付方式,恐怕会失去这一批“虚拟货币群体”。

所以这次在我们看来操作简单的转变,却是父母辈们一种破旧立新的重大尝试,这不仅改变了技术操作层面的习惯,更是他们对互联网的靠拢和信心。相比于年轻一代,父母们的想法更古板受限,当我们站在互联网的前沿时,渐渐看到身边亲人们的尝试,看到他们的尝试对这座偏远小城镇的改变,唯能感到互联网对时空观的重新塑造真真切切地落在实地,渗入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

对于食杂铺的记忆中还有一个慈祥和蔼的爷爷。往年回家,远远地就能看见食杂铺门口,爷爷佝偻着的身影埋在简易的躺椅上看人来人往,为偶尔前来的客人提供便利。在近处看到我时,会在一片睡意朦胧中放亮早已不够澄澈的双眼,换上一个大大的笑脸。物是人非,如今却只能在一片车水马龙中回忆旧时的片段。

哥哥和我说,小时候爷爷会挑起扁担,挑着我俩从十几里地外的乡下进城采购;我则记得儿童时代攒了满满一口袋的零花钱大多是老人家省吃俭用勒紧自己的钱包袋,来换我们兄妹的笑脸。

过年时候意外听到哥哥手机中一段跟爷爷的对话录音,十分意外和感动。我对于爷爷的离去至今仍然感到无措,唯有这段一时兴起的录音却成了我们往后长久回忆的念想。

对了,还有这间食杂铺。自爷爷退休以来,眼见了食杂铺十几年的风雨历程,还在妈妈忙碌时主动担下迎来送往的日常琐事。老人家身体机能跟不上,食杂铺成了爷爷十多年来最习惯也最频繁的活动场所。

妈妈曾经不止一次想要关掉早已“摇摇欲坠”的店铺,爷爷却用枯木似的手颤颤巍巍地捧了几张电话记录对妈妈争辩食杂铺的价值:“不能关呀,老伙计们还要到这里抄下乡车的电话,还要跟我买烟呀。你关了我就没地儿去啦!”老人家禁不住红了眼眶。

如今的食杂铺

直到现在,食杂铺似乎牢牢锁在了我们每个人的心中,这里有早已逝去的童年,逐渐远去的爷爷,有笑,有泪,还有爸妈坐在电视机前的背影,都一一铭刻于我尚短的人生中,还有,方兴未艾的生机与挣扎不休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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