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二 “留守儿童”的童年(1)

上一节

那年的歌声


闪闪的泪光 鲁冰花;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天上的眼睛眨呀眨,妈妈的心啊鲁冰花

家乡的茶园开满花,妈妈的心肝在天涯;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 鲁冰花……

最近几年,“留守儿童”这个词很扎眼,仿佛代指着惨淡,无人照看,放养的童年。而刘静,就是一个早期的实实在在的“留守儿童”。

刘静是个时而活泼时而安静的孩子。从小就生活在“别人”家的她,有时跟哥哥姐姐打闹成一片,拉着大人就开始十万个为什么,怎么说都说不完的话。而有时,她又突然很安静,生怕周围的人会不想理她。你说一个三岁的孩子怎么会感觉到这些?我也不知道。或许她真的就这么敏感吧!

现在的学生,大概有一半都分别在高中大学或研究生期间收拾行囊跑出国了。可是80年代末的中国人能到欧洲求学,还是件极其罕见的事儿——而刘静的父母就偏偏“有幸”踏上飞度远洋的航班。但是麻烦来了,坐还坐不直的刘静并没有随父母一起登上那趟飞机。那时的刘静才刚刚出生几个月,奶都没喝几口呢,更别说断奶了。有时这种决定大概真的需要勇气吧,当然也少不了周围家人朋友的“鞭策”。至于这个决定是如何做出来的我不知道,但结果就是:从刘静一出生就长在了爷爷奶奶的大院子里,学会走路学会说话,她也不清楚自己喊的第一句是不是“妈妈”。你说全世界的孩子说的第一句话都是“妈妈”或“爸爸”,但当爸爸妈妈不在身边他们会喊什么呢?这我也难以解答。总之呢,刘静就这样长大了,健健康康的。她也并没有因此受到什么心理创伤。但奶奶离开后,3岁的刘静就这样从爷爷家搬到了姑妈家。脱离了老年人的乡村生活,翻开了“人生新篇章””。

表姐小草比刘静大了好几岁,那时已经快小学毕业了。不过这并不妨碍刘静喜欢和姐姐住一起。

“静子,过完夏天,咱就去要幼儿园喽!就姑妈单位旁边的,离我办公室不远,你不怕吧?”姑妈边把刘静的衣物一件件从箱子里拿出来,分类叠好,再一件件放进家里专门为她腾出的柜子里,一边跟刘静打趣着。

刘静趴在床边看着姑妈,想了一下说道:“我才不怕呢。我最勇敢了!”仿佛她正准备去奔赴前线。不过那时的每一天,对她来说都是新鲜的——新鲜的房子,新鲜的伙伴,新鲜的环境。她积极地探索着一切。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是住在“别人”家。这是刘静第一次住在楼房里,她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跑上楼梯,再跑下去,不厌其烦的。

夏天过得很快。伯伯家的天天姐姐白天无聊,经常从城里搭个小公共就来找小草姐“写作业”,刘静坐在一旁看西游记,看到师父觉得孙悟空害了白骨精把他赶走时,刘静还在一旁抽泣了起来:“师父怎么冤枉孙悟空!”边吸着鼻子边嘟囔:“孙悟空真可怜。”姑妈下班回家刚好看到眼圈红红的刘静,开玩笑道:“哎呦,我们静子看电视剧还看得这么投入。将来当演员啊!”

姑父也回了家,吃过晚饭,带着小草姐,天天姐和刘静去附近的游泳池夏凉。天天姐和小草姐已经学会游泳了,只有刘静还带着泳圈在绿绿的池子里扑腾扑腾,追着天天姐游。记忆中,那好像是个很大的泳池,四周高高的栅栏,一旁还有跳水台。而刘静却似乎对这些并没有过多兴趣,只想躺在自己的泳圈里。天天姐与刘静年龄相差不大,所以刘静经常喜欢跟天天姐粘在一起,当然,这也包括了在一起抢东西、比赛等等,比如现在在泳池里的“游泳比赛”。

清晨开始转凉,初秋的季节到来。姑妈就领着4岁的刘静来到了幼儿园“报道”。也不知道刘静是因为吃的多还是基因原因,从小到大在班里都是高个子。这个从幼儿园就开始了。不管幼儿园如何排刘静,她总是在小朋友群里显得很突兀。不过刘静倒是爱跟小朋友们玩儿得火热。还参加了当地的打鼓队。队里有大朋友也有小朋友,刘静算是年龄最小了,但无论从个头上,还是卖力劲儿上却都毫不示弱。

这马上又要到县上一年一度的节日,热闹程度堪比过年。除了有庙会,还有大游行——花车,跳舞的,踩高跷的,唱戏的,当然少不了鼓队。而今年的鼓队不止有老年中年队伍,还加入了少儿队伍。刘静本来因为年龄小被老师劝阻:“走一圈大人都累得慌,这么小还是别参加了,怪热的。”刘静生气了。凭什么觉得我打不了?晚上回家她心中愤愤,平日里要吃完一大块儿馒头的她,那天晚上第一次拒绝吃饭。

姑妈看这倔脾气也没辙,连哄带骗的跟刘静说:“静子啊,咱先吃饭好不好,不吃饭怎么有力气去打鼓?”

“哼。”刘静可不会轻易被骗:“反正也不让我去,饿着就饿着呗,有什么大不了。”

”哎呀饿着就没力气了,绕县城走一圈得吃好多好多才能走下来啊。”

刘静眨么眨么眼睛:“可是我又没机会去。”

姑妈连哄带骗地说着:“好啦好啦,明天姑妈去跟老师说说,说你想去,就让咱静子去走走行吧?” 刘静这才摸干脸上的眼泪鼻涕,回到客厅吃下了满满一碗饭。

姑妈当然得说话算话,第二天中午下班吃完饭去找了鼓队的老师。老师还是不乐意的,怕刘静年龄太小,万一跟不上队,他们是停还是不停。那天可是县领导、市领导都要去看的,万一掉队了,那可是要扣奖金的。可是毕竟县城就这么点儿大小,姑妈和老师也是算相识的。见姑妈好说歹说墨迹了半天,碍于面子实在不好意思回绝,便说:“行吧,那让她跟在后面。你们家长可要跟好喽,万一她走不动了,你们就把她抱走。到时队伍那么长,我们可不一定能停下来等她。”姑妈连忙道谢,满口答应没问题。

说快也快,没多久就迎来了静子最激动的一天——县城游行。那天她起的格外早,催着姑妈:“我要梳上次去爷爷家梳的那个小辫儿!" 姑父这一天起的也早,准备好了热腾腾的大包子和稀饭,冲屋里喊着:“草儿!起床了!”没过一会儿,小草睡眼朦胧地从里屋走出来,乱糟糟的头发遮住了嘟起来的嘴。这时刘静也从屋里冲出来,脑袋上翘起俩高高的小辫儿,每一边还绑着水果花样的头绳儿。红扑扑的脸蛋,额头上还按了个鲜红的点儿,描了红红的小樱桃唇。小樱桃嘴儿大声宣布着:“姐姐一定要去看我打鼓!姑父你们一定要去!”

姑父瞪着个大眼睛,忙着从厨房拿早餐:“我们能不去吗!我们还得陪你走呢!哎这丫头,你能走下来吗?”

“能!”刘静再次斩钉截铁地宣布着。说完就狼吞虎咽了一个大包子,好像展示着“食”力一般。不过她急匆匆的怕自己迟到,催着全家人。姑父姑妈只好匆匆忙忙收好了碗筷,拎着水和小书包,就拽着刘静和小草出门了。过完夏天小草虽已升入初中,但也喜欢这个日子。毕竟,小县城里不是每天都这么热闹,有卖各种小吃的路边摊儿,还有吆喝着小玩意儿的商贩都聚在了一起。小草最喜欢收集小玩意儿,这一回她可能好好挑一挑了。不过,今天的中心可是静子。

她背着自己的鼓,神气地走进了鼓队,冲站在一旁的姑妈姑父小草姐挥挥手,然后就跟带队老师走到一边开始排列队形和彩排了。这可是她第一次参加彩排呢,应该只有重要的人参加重要的活动才需要彩排吧。4岁的刘静觉得自己简直是厉害极了。

前方突然一片嘈杂和混乱,叫喊声,喇叭声,好像要打架似的。然后又突然恢复了秩序。再后来,队伍就开始缓缓地前进了。刘静激动极了。虽然鼓队并没有在队伍的前方,前方还有花车,还有一群五颜六色的踩高跷的,吸引了所有的人眼球,但刘静还是觉得自己是整个队伍里最重要的人!因为她站在声音最响的方阵里呀,而她又是那个方阵里最末尾最小的一只。于是她卖力地挥着鼓槌,卖力地跳着老师教给他们的步子,一二三四,二二三四……队伍慢慢绕过了半个县城,太阳高照着,刘静脑门上流下了一串汗水,而她还是卖力地敲着,舞着,忘了擦汗。姑妈在旁边的人群中时隐时现,手里举着给刘静准备的水瓶和手绢,姑父长的高大,所以很容易被看见,这时正背着小书包拉着姐姐,笑眯眯地看着她。刘静也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阳光已是从头顶毒辣辣地照射下来。四旁热闹的观众都纷纷掏出帽子、扇子、手绢,擦着汗,遮着阳。虽然过了盛夏,这晴朗的午时却依然是一阵阵热浪扑来。姑妈手里拿着刘静的小手绢却也无法给刘静递过去,自己也忘记了脖子后面淌下的汗水。姑父让表姐给姑妈喝了几口水,姑妈喝了两口却心不在焉,差点儿把水瓶递给了旁边的陌生人,嘴里嘟囔着:这丫头,呆会儿中暑了怎么办!

可刘静却早已忘了热,也忘了自己走了多少路。

队伍渐渐慢了下来,前头已纷纷散去。鼓队的老师也走过来把大家带到一旁的小巷子里,对着“老年”队伍说了些什么老太太们纷纷结伴离去,老师又过来对小朋友们宣布道:“好啦!游行圆满结束!小朋友们辛苦啦!快去找你们的爸爸妈妈吧!礼拜三晚上别忘了来广场上领纪念品哦!”小朋友们一阵欢呼,也纷纷跑出巷子。刘静跟着身边的队友拉着手欢欣雀跃地蹦出巷子,都各自觉得自己从此就是明星了。“我们好厉害!”队友笑得眼睛已变成一弯新月,脑门上的红点早已因擦汗而印在了手背上。

“对呀,你说,明年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去当领队了?我看领队也没有比我们大多少。我觉得我们俩可都不差。”刘静自豪地回答着。

“嗯嗯,一定可以!”队友笑嘻嘻,这时她看见了妈妈,招了招小手,跟刘静说:“我看见我妈妈了!我先回去了!我们下周见吧!”然后跑了。队友比刘静大一岁,可个头儿却看不出什么区别,她跑去拉住妈妈的手,又冲刘静挥挥手,然后进了熙熙攘攘的庙会队伍中。

刘静刚放下手,就看见了姑妈,举着水瓶和小手绢,站在巷子口。表姐和姑妈也在身边杵着。他们见巷子里的人大多都已散去,便走了进来。“姑妈我厉害不!姑父,我是不是很厉害!我走下来了!”刘静边说边抱着水咕咚咕咚地喝着,这时她突然觉得渴了。“根本就不累!老师也太小瞧我了。”

姑妈见她已被自己擦花了的小脸不禁笑了起来:“静子啊,你是小花猫吗?”可不,手背上红灿灿的,嘴角已跟小丑差不多,脑门也是一片红。刘静吐了吐舌头:“不管不管,反正我很厉害。姐姐才是小花猫!”可不,表姐脸上一缕一缕湿哒哒的头发也是挺狼狈的。表姐不服气想来抹刘静的脸蛋。

“好啦好啦,回家吃饺子喽!”姑父打断了表姐和刘静的打闹。

“饺子!”刘静可最爱吃饺子了。韭菜馅儿,白菜馅儿,大葱的。什么口味儿的饺子刘静都喜欢。

“姑父你什么时候包的饺子?”刘静边狼吞虎咽着边问道,“你不是一直在看我游行嘛?”

姑父挤着眼睛:“还不是你勤劳的姑妈大人,一大清早就把我打起来。”

“嘿嘿!”刘静又咽下一个:“我最爱饺子了。我得多吃,明年我要去当鼓队的领队。”

那天中午,她吃下了29个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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