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房间抽屉的第二层躺着一张照片,内容是一张三口人的合照。 一位丰满而普通的母亲,一位被时间掩盖住帅气的父亲,以及一个脸色有些苍白的孩子。
谁也不会喜欢这样一个眼神有些麻木,不喜欢笑的小孩。尤其是在照片其他人的衬托下,孩子麻木的神情显得愈发明显,令人厌恶。
家族经营的网吧总是很累人的,少雇佣一个网管就是每个人少支出两千块。所以从十二岁开始,打扫卫生的活计就交给了我。最后一排的座位我一直有些抗拒,每次去都能在地上扫出五六张包着肮脏的不明液体的卫生纸,有的不那么文明的上网人员也懒得擦,黏在地上等待我的清理。其实习惯之后并没有那么令人作呕,相比于脚皮,烟灰,黄色的痰来说,算是干净的一部分。
来店里上网的人很多,各行各业都有。但占据绝大部分的是一群被称为‘临时工’的人,他们并不存钱,工作一天赚一百二十元左右,之后在网吧里泡三天。饿了吃泡面,渴了喝矿泉水,每天一包6块钱的红塔山,这样浑浑噩噩的度过一个个白天黑夜。这样的人是我家的忠实客户,网吧开了五年,他们就真的泡了五年。在网吧转让的前一天,我爸免了他们那两天的网费。震撼的是,平常羸弱的临时工们在那两天没人休息,争分夺秒地开着一场又一场的游戏。
他大概只是在戏弄他们吧,或许也是用几百块钱的电给我上了一堂生动的教育课。他那两天总是在微笑着和每一个人问好。也许他也有过恶毒的想法,不过谁在乎呢,这并不重要。
第二个网吧的选址在KTV和酒吧的旁边,规模都不小。在尚未扫黑除恶的十几年前,KTV的门口总是站着三个壮汉。我与他们的关系不错,知道他们的甩棍和钢刀都藏在门口的黑色小轿车里,每个人的兜里只装着一个弹簧刀防身。也多亏了他们,隔壁街黄头发的‘小太保’也从来没敢找过我们家的事儿。而他们来我家上网、抽烟自然也都是不要钱的。
深夜,酒吧到路口的街上,每天都有倒在路边有纹身的女人。真醉的女人并没有清醒时那样的妖艳,像死狗一样趴在人行道上,偶尔路过的人小心地绕过了他们,而不久后就有一辆面包车或者小轿车拉走她们,不知所踪。神奇的是,第二天又能看见她们衣着靓丽地走进酒吧或者KTV。 在我家电竞椅上抽烟闲聊的时候,壮汉大叔曾告诫过我离那些纹身去酒吧的女人远点,我说为啥,他朝坐在门口一个黄头发的年轻人仰了仰头,吐了口烟说‘那一个个都脏得很,在酒吧里有纹身的越漂亮越脏,那边那个黄卷毛的那个看见没有,得了艾滋,就是捡尸得的,那女的那啥都他妈烂成菜花了,真他妈恶心。’,我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从此对酒吧和KTV的女人有了阴影。也许不止KTV和酒吧,我大概对纹身,不是处的女人都有了阴影。
为了感谢隔壁保镖一年来的照顾,我特意自费请他吃了顿烧烤。他很开心,胃口很好,虽然我的钱包大概不那么开心。闲聊之余他听闻我考上了大学,哈哈大笑地拍着我的肩膀让我好好发展,别和在酒吧KTV工作的女生多来往,我问为什么,他吃了手中的生蚝说,“脏呗”,我有些懵懂的点了点头。他点起一根烟,说“你知道我老板是咋让女大学生心甘情愿的不。”我摇了摇头,他接着讲,“一开始女大学生肯定腼腆啊,对不对,老板就让她们和那些人聊聊天就行,也不干别的,去一趟就五百块钱,也不管干了啥就五百块钱。你想吧,这女的是不是就养刁了”我点点头,“很少有女的能挡住这样的诱惑,父母给的那点钱才多少。慢慢地,这些女的就开始喜欢有大钱才能喜欢的化妆品奢侈品啥的了,也肯定看不上她同学家教或者打零工赚的那点块八毛的了。这心里的贪一打开那可就合不上咯”。 见他杯中的啤酒见了底,我赶快给他满上。他笑了笑,继续说“后来老板就让她们卖酒,卖一瓶给一千,这女的就为了卖酒也慢慢能接受客人的毛手毛脚了不是? 她们总有被客人牵走那一天,实际上她接受毛手毛脚了立马就能被牵走了,她肯定得忍。你们文化人管这个叫心理学,叫p什么a什么的,我不懂那些,但我干这么多年,就没一个女的不是这么来的,真他妈神奇你说”。 我听的心里有些发堵,我说“后来呢”。“后来?”他吐了口烟说“越来越爽,那啥变菜花呗,成一个谁都能上的bz”。说着,他下巴朝我家门口那条街仰了仰“就那些躺地上的”。
他喝完最后一口酒,把兜里的弹簧刀塞到我手里,说“我明天就回老家了,给你留个念想。干这么些年干够了。你是好孩子,好好学习好好发展,别以后和我一样。周围的小孩你能拉一把就拉一把,我家也刚生了个小闺女,看着那些好孩子成这样我也难受”。 我点头应允。
他起身晃晃悠悠地走向他的KTV大门,我拿着他送我的弹簧刀在桌面上轻轻地敲,一下一下,像木鱼一样。
最终也起身,小心翼翼的避开瘫倒在路上的女人,走进我家的网吧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