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的《岳阳楼记》,最为人铭记的,就是那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明朝的东林书院,有一副这样的楹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1925年,青年毛泽东写下了那首著名的《沁园春 长沙》:“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这些就是读书人不同于常人的胸怀和抱负。如果知识分子的知识也只是用来为“稻粱谋”,只是为“黄金屋”和“颜如玉”,那与商贾走贩又有多少区别呢?
孔子生活在一个“礼崩乐坏”的动乱年代,他期望以一己之力,改变世态人心。他的理想注定是无法实现的。不仅如此,他和他的学说,在当时也遭到了很多人的批评、不屑和讥讽。
在去蔡国的路上,孔子打发子路去向两个在田里耕作的人(长沮、桀溺)打听渡口在什么地方,那两位不但没有告诉子路渡口所在,还对子路说了这么一大通话:“像洪水一样滔滔不绝的坏东西到处都有,哪个人能改变这种现状呢? 你与其跟着(孔子那样)到处躲避坏人的人,为什么不跟着(我们这些)逃避整个社会的人呢?”说完,仍旧干活,很是不屑。孔子听后怅然若失地说:“我们既然不可以同飞禽走兽合群共处,若不同人打交道又同什么打交道呢?如果天下太平,我就不会同你们一道来从事改革了。”
孔子的失望,是一种不被世人理解的痛苦。
两千多年后的1898年,33岁的谭嗣同被押往菜市口刑场,沿途看热闹的群众纷纷朝他吐口水、扔垃圾。谭嗣同一定也有着比死还痛的痛苦。鲁迅先生的《药》,是一个蘸着烈士鲜血的馒头,它终究没有医好病入膏肓的小栓。
就连同样博学睿智的老子,对孔子似乎也不以为然。在这两大文化巨人唯一的一次会面后,老子的临别赠言是:“聪明深察的人与死亡相邻,因为他喜欢评论别人;博识善辩、能力超群的人危害自身,因为他揭发别人的短处。”孔子恰恰就是一个喜欢针砭时弊、臧否人物的人。
甚至有些亲传弟子,对孔子的思想和信念,也有怀疑和动摇的时候。孔子一行被围困在陈蔡之间的荒郊野外时,弹尽粮绝,一些弟子还生病了,情况很不妙。孔子最忠心也最勇敢的学生子路,也没把持住,他面带怒色地问孔子:“君子也有困窘的时候吗?”孔子说:“君子困窘的时候也能坚守节操,小人困窘就什么都干得出来。”(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也。)依然带领学生们讲课、诵诗、弹琴、唱歌。他分别叫来子路、子贡和颜回,问了他们同样的问题:“我的学说不对吗?我们为什么被围困在这里?”子路认为是自己做得还不够好,得不到人们的信任,所以人们不放他们走;子贡认为老师的学说太崇高,所以天下各国都不能容纳老师,劝孔子稍稍降低一点标准;而颜回是这样回答的:“老师的学说极其崇高伟大,所以天下各国都不能容纳老师。虽如此,老师还是应该努力推广和实践自己的学说。不被容纳没什么坏处,不被容纳,才显出君子的本色。不创立和完善学说,是我们的耻辱,有了完美的学说而不被采纳,那是国家统治者的耻辱。”孔子听了,极为欣慰,笑说:“是这样啊!好个颜家小子,你若发了大财,我给你当管家。”
《论语》里,孔子对其弟子批评甚多,唯独对颜回赞口不绝。除了颜回本身优秀外,我认为还有一个原因,颜回是最懂得孔子的,懂得他志向的远大,懂得他执著的理由,懂得他的痛苦,懂得他的寂寞,是他的知己----可能是唯一的知己。所以,颜回早逝,孔子痛彻心扉。
孔子是个不合时宜的人,所以他寂寞。不是所有寂寞的人都能成为圣贤,但所有的圣贤都是寂寞的。
孔子的理想常常被人嘲笑,但是,有一句话说得好:不被嘲笑的理想是不值得追求的。
子路在石门过夜。有一位隐士问:“从哪里来?”子路说:“从孔氏那里来。”隐士说:“就是那个明知做不到却还是要做的人吗?”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这就是孔子,就是圣人之所以成为圣人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