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四口
我今年24,我弟19,我妈嫁给我爸25年了,我见过一次她们结婚证,红色的小本已经破旧不堪,照片里我爸的脸已模糊,但我妈的模样很清晰,拿远了看,和现在也没什么差别,我妈今年45了,我俩一起出去逛街,人家还会问是不是两姊妹啊,我认为绝对是因为我妈显年轻不是我显老。
我爸48了,模样和年轻时也没啥差别,但身体略有点残缺,但这也不影响他的意气风发,和我妈站在一起,也不逊色。
我弟19,我和我弟完全得到了不同的染色体,我成功的避开了我妈在外貌上的优势,长的和我爸几乎一模一样,同属牛,我和我爸脾气性格也如出一辙。我弟则成功的遗传了妈妈的良好基因,无论长相还是性格,都惊人的相似。
母亲
我的外婆是个想当了不起的女人,年近80了,除了一双老寒腿,走路时稍微有些偏颇,岁月仿佛没有在她身上留下更多的痕迹,5岁见到的外婆和10岁20岁见到的外婆,几乎都是一个模样,总是温柔的问我工作学习怎么样,对待客人总是笑脸相迎,那张安详的脸上,完全看不出她一生受过的苦难。
妈妈一岁不到,外公就自缢了,我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也不敢问,那时大舅舅10岁,大姨12岁,小姨5岁,小舅舅3岁,妈妈还没断奶,外婆一人拉扯她们姊妹5个,大舅舅和姨妈们被迫放弃学业,放在现在,很难想象,一个寡母,没知识没文化,靠着种地,养大了5个孩子,大舅舅和大姨成家以后,家里人丁少了一些,小点的3姊妹得以进学堂。我小姨上学太晚了,但懂事的太早,她16岁那年,一心想让外婆过好日子,想让妈妈和小舅舅一直有学上,同村的人利用一个孩子的孝心,以带她出去打工挣钱为由把她拐卖去了河南,我外婆眼睛都快哭瞎了,历经千辛万苦,拼了老命养大的骨肉,活生生被骗了去受苦,那人贩子被抓时,对我外婆没有一点歉疚,我听了都恨不得诅咒他下地狱,我不知道我外婆是怎么度过这个难关的,尤其是找到我小姨后得知她经历的苦难,这些故事听的我胆战心惊,听的我火冒三丈,可没人知道我外婆是怎么一个人捱过来的。
我小姨被拐后,我外婆对我妈看得紧,怕人家觉得她们孤儿寡母的就可以随便欺负,外婆把我妈送去三外婆家养了两年,三外婆家人丁兴旺,有3个舅舅可以保护她,直到我妈在三外婆家长的嚣张跋扈,听我三外婆家的小姨说,那一片,没有人敢惹她的时候,我外婆才把她接回家。我妈虽然最小,但是经历的变故也不少,懂事的让人心疼,上完小学就主动提出不上了,让小舅舅多念点。毕业后,就一直在家帮衬外婆,到年纪的时候,说亲的就纷纷上门,许是我外婆实在经历不起失去亲人的痛苦,想紧紧把我妈拴在身边,对于母亲的婚事,外婆选择就近原则,我妈什么都听我外婆的,可唯独这件事,忤逆了她。
父亲
我奶奶一共生养了9个孩子,平安长大的有6个,我有一个伯父,4个姑姑,都比我爸年长,同是老幺,我爸和我妈的生活却天差地别,姑姑们从小都是让着我爸的,在那个年代,谁小谁说话,全家人都惯着他。
听我伯母说,全家只有我爸条件最优越,可他却不知珍惜,那么不容易进的学堂,在我爸眼里,是睡觉的圣地,有一次,睡到放学还没醒,教他的先生直接把门锁了扬长而去,姑姑们打着电筒找到他的时候还睡的正香,谷仓里的苞米,是他换香烟的好筹码,如此之事还有许多桩许多件,总之,在她们眼里,有学不上,我爸就是个"冬瓜",我至今也不知道他的学历,只知道,满大街都是他的老同学。每次我爸教育我的时候,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我就在想,没读书怎么说得出这些话,可他下一句就是:我14岁出来闯荡江湖……我也不知道他闯进了哪个江湖,但我知道,最后他就这样闯进了我妈的世界。
结合
我外婆把我妈许给了一个医生,虽然我妈家庭条件差了点,但是模样俊俏,干的一手好家务,厨艺也是一绝,我外婆觉得配那个呆呆的医生是绰绰有余的,彩礼都收了,一头肥猪,我妈一开始也没有不愿意的,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偏偏又让她遇上了我爸,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命运使然吧,有一次我我和我妈开玩笑,要是你当时嫁了,我现在就是医生的女儿了,我妈笑笑说你以为那还有你啊。
我妈有个姐姐婚礼早她些日子,嫁到我们村,我妈作为娘家人送她出嫁来到我们村,就这么猝不及防的遇上了我爸,这一遇可不得了,我爸那叫一个激动啊,回家就要让我爷去提亲,听说他也是说了一个姑娘的(我后来还见过那个阿姨,比我妈高,但是没我妈漂亮),聘礼都给了,人民币若干吧,完了死活不娶人家了,我伯母说,为这事,家里天天吵得鸡犬不宁。这边我妈回云南以后,死活不嫁了,我外婆气的不行,可我妈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功夫也不亚于我爸,两边闹来闹去,反正是铁定主意两人要在一起。
我爷只得拿出家里所有积蓄,指派我伯父眼儿巴巴的提上东西去赔礼道歉,拒了那位阿姨,剩下的钱拿去赔给了那位医生,毕竟肥猪已经没了。
一波三折,我爸我妈终于结婚了,结婚那天,我伯父就叫上我爷,把家给分了,分给我爸两间破瓦房,爷爷奶奶住一间,他俩住一间,我的家就成立了。
激情岁月
结婚以后,我爸就不像从前那般,张口江湖闭口武林了,老老实实赚钱养家糊口,摆地摊卖皮带,卖猪肉,风风火火干了好些生意,我妈怀上我以后,我爸在离家不远的小镇上开了一家小旅馆,我妈没事就去帮忙做点包子馒头啥的卖早点,我爸怕她累着,除了做饭,其他的啥都不给她碰,每天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日子将就也能过下去,我出生以后,我爸做了点别的生意,收入也是生活的,我妈就带带我,收拾收拾卫生,索性包子也不做了,我妈说,那段日子是她结婚以来,最怀念的日子。
好景不长,幸福对于很多人来说,是奢侈的东西,这件事在我们家体现的淋漓尽致。我能跑能跳的时候,我爷和我奶身体就不行了,两个老人在家除了基本生活,别的一点都做不了,我爸混是混了点,可孝顺这件事上可是一点不含糊,当即立下,把店关了,带着我和我妈回家守着我爷和我奶,他去村里竞聘了村长,带着村里的人搞农业,抓生产,我妈在家照顾老人小孩,在我妈的精心照料下,爷爷奶奶身体好转了许多,我也在一家人的宠爱下长大。
这样的幸福又很短暂的持续了3年,我5岁的时候,爷爷奶奶就开始三天两头跑医院,我奶奶病情稍微稳定一点的时候就在我妈耳边念叨,不想让我太孤单。我妈生我的时候,可能不是很顺畅,生了我以后,就办了独生子女证,不打算再要孩子了,可是再坚定的她也抵不住我奶奶的软磨硬泡,后来我弟弟就出生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爷爷奶奶觉得心愿已了,我弟牙牙学语的时候,他俩就开始长住医院,我弟刚会走路,爷爷奶奶就双双辞世了,两人都是身患癌症走的。
离开的人,永远的解脱了,留下了悲痛的儿女还有满身的债务,村长那点微薄的收入,保证我们一家三口吃饭,是没问题的,毕竟在农村,菜米都是不花钱的,可是面临欠下的巨额医药费,加之家里又多了一口人。我爸一拍桌子,就把带着我妈和我弟去北京打工了。
我不知道,我妈那一米六的小身影,蕴藏了多大的能量,从小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好不容易长大了,又困在另一种艰难的生活里。
在异乡奋斗了3年,我爸带着他俩风风光光的回来了,还清了债。为了我和我弟的学业,我妈在县城里盘了家小面馆,凭借她的好厨艺,生意也做的红红火火。手里还有点余额,我妈劝我爸买房,我爸大手一挥,钱是拿来生钱的,不是放在那里生水泥的,我要做就要做大,等我把这钱给你翻番,你啥大房子买不着。
我爸就这样怀揣着他的春秋大梦和那笔钱,当起了包工头,我记得最后,我家的锅碗瓢盆都是赔到工地上了的。那是唯一一次,我见到我妈和他吵架,吵着要离婚,就快要上升到拳脚相加的地步了,我弟傻不拉几的跑出来说饿了,就这样化解了那恐怖的氛围,最后也没离,但我爸就安分了,踏踏实实做生意,不再去想那么有的没的,当然主要是因为没钱折腾了。后来我才明白,我身上那股过了今天不想明天的劲,百分之一百来自我爹。
年复一年是永远
又这样过了一个3年,除了我有些叛逆,我弟有些调皮,日子也平淡的幸福,我上高中的时候,幸福又悄悄的出走了。一向健康的我弟,成了医院的常客,病危通知书下了好几次,我那高大英英勇的父亲,身影逐渐变得矮小起来,我弟平安度过难关以后,全家人都松了一口气,眼看着坏日子到头了,我又生了一场大病,上鬼门关走了一遭,家里再一次一穷二白,随着钱一起去的,还有我们一家人积极生活的信心,当我们一次又一次艰难的努力的向前跑了很远的时候,命运一脚又把我们踢回原地。有时候,看着窘迫的他们,我都想干脆一了百了了,只要我们活着,这样的日子就永远没有尽头,但是我的父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他们拍拍身上的泥土,牵着彼此的手站起来重新跑。
我上大学以后,秉着苦自己也不苦我的心态,加上我弟进入叛逆期,三天两头给家里惹是生非,家里的开销已经远远大于收入。重重压力下,我爸带上我妈二战北京,这一次,是去给我舅舅打工,苦点累点,但至少在舅舅手底下,没有受过委屈,一家四口,分居三地,各司其职,都在为了我们的幸福生活努力着,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我们的人生就像被诅咒了一样,每当我们小心翼翼捧着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怕她溜走的时候,她走的越快,这一次,一落千丈。
我爸在工厂意外受伤,落了残疾,我这辈子最佩服的人,是我母亲,我妈轻描淡写的告诉我,没事,你安心工作,我可以照顾好你爸,几天就好了,当我得知事实的时候,日日以泪洗面,眼睛都要哭瞎了,我母亲从始至终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在医院跑上跑下,负责我爸得吃喝拉撒,一生骄傲的父亲,接受不了这样的变故,我妈还得接受他的无理取闹,在医院狭窄的阳台上,我妈用一个电饭煲,每天变着法的给我爸炖汤,每天陪他散步,安慰他,我爸的固执、变扭、嗔怪,我妈照单全收,我赶到医院的时候,我爸的伤口已经结痂,伤情已经缓和,可以正常的走路,说话,其他的全都得靠我妈,我爸变得像个小孩一样,十分钟见不到她,就满医院找,我不知道,是病人更痛苦还是照顾病人更痛苦,同病房的叔叔对我说,你爸妈感情太好了,我也不知道他们感情好不好,我觉得我妈太可怜了,她的人生就像莎士比亚写出来的一样,没有幸福的童年,没有幸福的婚姻,甚至可能没有幸福的晚年。
我爸出院回家以后,变得更粘我妈,生怕她跑了一样,或许因为我妈看着还年轻,又或许是因为我爸怕我妈嫌弃她,我爸占有欲越来越强,我妈在街上和异性多聊几句家常,我爸回家就会发脾气,好几次,我妈打电话来说她根本没有自己的生活了,每天就必须得围着我爸转他才高兴。
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我不知道,应该去劝我爸大度一点,还是跟我妈说让她多理解一下我爸。当我还在犯难的时候,两人早就和好了,并且根本没把我当回事。我爸一天天好起来,不论身体还是精神,我妈也就开心起来,我和我弟也在努力奋斗着,我们一家人,就像永远推不倒的的墙,仍然在追求那遥不可及的幸福。
我曾经问过我妈,你为什么不和我爸离婚,我妈说,要不是因为你们两姊妹,我早就离了,我说那现在我们都长大了,如果你要离,我也支持你,我妈摆摆手说,算了,大半辈子了,最好的时光都跟着你爸瞎混了,现在离了算个啥。我一直觉得我妈是这段婚姻的受害者,我也不相信她和我爸之间有爱情,可是当我看到我妈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是那么真挚,我知道我错了,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即使在我看来,我爸不是一个好男人,可我妈不是傻子,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我爸一定用他的方式呵护着我妈,在我和我弟不在他们身边的时候,他们唯一的依靠是对方,我想,我妈应该也是幸福的,不然不靠爱情,她靠什么能坚持到今天呢。
我的父母,平凡而高大,他们的爱情,隐秘而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