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个寂静的晚上,当我和我妈躺在一张床上的时候,我妈会和我说起她和我爸的故事,带着一丝甜蜜和娇嗔,为我勾绘出了他们两个人爱情的模样。
1.
有时候缘分真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就是在千万人之间,突然,就对一个陌生人看上了眼,从此相依相偎,携手走过余生。
我猜当他们两个人相遇的时候,他们一定不知道,命运的齿轮由此开始转动。
我妈是十六岁那年遇见我爸。当时我妈爱唱歌爱笑,嗓音也好,劳作之余,我妈就会在田间小道里唱歌。我曾经见过我妈的结婚照,我妈那时脸蛋圆圆,皮肤白皙,笑的尤为动人。一个少女如此青春活泼,她站在那里,就足以吸引别人的目光了。
我爸当已经二十五岁,是一个木匠,才和我妈见了不过几面,就对我妈展开了激烈的追求。我妈还是个小女孩,面对我爸的攻势,还傻乎乎的以为我爸只是想和她交个朋友,于是笑着和我爸说,交个朋友,可以呀。
2.
我妈太小了,还不懂男女间的悸动,也不懂我爸的小心思,当着我爸的面,依然和别的男生说说笑笑,我爸看着尤为碍眼。私下里他就凶我妈,说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整天笑笑笑。我妈不服,这你也要管啊。
后来有一个人想要追求我妈。我爸知道这个消息后,就把人家打了一顿,把我妈吓得不轻。我妈这才意识到,原来我爸对她的感情,早就超越了一般的朋友。
两个年亲人迅速坠入了爱河。没有手机的年代,他们只能以写信交流。我曾经看过那些信件,但我没有细看。我妈指着那些信件告诉我,就是这些信件吸引了她,她那会觉得我爸特别的又才华,我哈哈一笑,说,是吗?
两人也吵架,分分合合的,也哭也闹也心痛,但就是没有真正分手。后来,我外婆知道了这件事,极力的反对。我外婆觉得我爸那么大了,哪里会对我妈有什么真心呢?只怕是玩玩而已吧。
外婆劝我妈和我爸早日分开,可是恋爱中的男女哪里能听得进别人的反对?
外婆无奈,把我妈送到制衣厂当学徒。这样,我爸就找不到我妈了。
3.
可惜外婆低估了我爸的决心。
那时候物资非常不方便,外婆每个月都要给我妈送一些米呀,榨菜什么的。于是我爸就跟着外婆找到了我妈。外婆刚走,我爸就来找我妈。
制衣厂的其他学徒见有男生来找我妈,那兴奋程度,不亚于蚊子见血,于是他们开始起哄。我妈又羞又恼,带着我爸到僻静处,劈头盖脸的问,你来干什么。我爸说,我来看你。我爸说着就要把身上的钱给我妈,他说,你留着用。我妈说,我不要,我有。我爸还是很执着的递过去,你留着用嘛。
尽管我妈不让我爸去找她,一方面是因为怕外婆发现,另一方面,小姑娘脸皮薄,哪经得起同事三天两头的调侃呢?
但我爸只把我妈的话当耳旁风,不仅照来不误,而且还跑的更勤了。
4.
最终我爸和我妈还是在一起了。
在一起之后的两三年,我妈都没有怀孕。落后的村庄里依然认为无后为不孝,何况虽然我妈还小,我爸却已经是近三十的人了。奶奶急得不行,拉着我妈到处求神拜佛,试各种偏方,然而并没有起效,我妈也非常焦急。
于是我爸安慰我妈说,算了算了,生不了还非要生不成?我们抱养一个就好了。
后来有了我。我妈怕生了女儿惹得我爸不快,于是她问我爸,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啊?
我爸说,生儿生女都一样,只要是我得孩子我都喜欢。
于是我妈生下了我,后来过了四年,生下了我弟,也算是儿女双全了。
5.
当时家里开家具店,我爸倔强的不肯降低成本,于是生意都被人抢走了。我四五岁得时候,店倒闭了,家里还负债累累,迫于生计,他们不得不去广州打工。
去到广州后,我妈进了制衣厂。我妈会做衣,人也很勤奋,一个月能拿到七八百。我妈本想着,挣钱为重,各进各厂。我爸是一个木匠,也会做模具,进对口的厂一个月也有八九百。我妈算盘打得挺好的,可惜我爸不听,我爸非要和我妈进一个厂。
我妈骂他,他就是非要和我妈呆一块,最后被说的烦了,我爸说,哼,你那厂里那么多男的,要是你被拐跑了咋办!
我妈苦笑不得,心想,孩子都生了,你想啥呢?我妈只好和我爸进一个厂,于是我妈拿着技工的工资,我爸拿着学徒的工资。
那时候太苦了,内忧外患,我妈想我和我弟想得整夜流泪,但是过年的时候,为了省那份车票钱,还是要孤独的在广东过年。于是我爸和我妈就沿着长长的街道边走边说话,来来回回,从早到晚。
6.
后来,我长大了一点,爸妈也各自换了工作。有一回,过妇女节。有人问我妈,今天过节呀,你老公有没有给你送花?
我妈轻飘飘的看了我爸一眼,说,我这位可从来没有给我买过花。
于是我爸就去买了一支花。下午的时候,我妈在厨房做饭,我爸在我妈身后磨磨蹭蹭的,不知道怎么把花送出去。我妈不知道我爸想干啥,于是说,你干啥,没事别站这影响我做饭。
于是我爸把花往我妈跟前推,说,老婆,给你花。
我妈有点不屑,说,你不会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吧?还是买什么送的?
这不能怪我妈,实在是这么多年从没有送过,我妈当时真的没收到过我妈买的花,她第一反应就是捡的或者送的,直到有人告诉我妈看见我爸买花了,我妈这才相信花是我爸买的。
原来真的是买来送给我的啊。我妈想。
7.
我初中的时候,我妈被检查出了身上长了肿瘤,我妈贪便宜,想去小医院做手术,我爸不让。非要我妈去大医院。
于是我妈决定回家做手术,家人在这边,有个照应。我爸也要跟着回去,他说,不行,别人照顾不好你。我妈心里啼笑皆非,就你这种生活智障,更加没办法照顾我了。
我妈劝住我爸,独自回来做手术。我爸会给我妈发信息,我偶然看见,发现我爸跟我妈说老婆我爱你。那时候他们在一起已经有近二十年了,说这样的话,我觉得稀奇。
到了我上高中的时候,我爸包了一个广西的工地。由于白天不让施工,我爸只能晚上工作,日夜颠倒。而且工作容易误伤,我爸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这几乎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他们分离这么久。后来我妈请假去看我爸,看到他憔悴的样子,心疼的直哭。我爸说,哭啥,这有啥好哭的?
然后带着我妈去阳朔玩。我妈说,咱们债还没还完呢,省着点花吧。我爸很是大气,说,反正都欠了这么多钱了,还在乎这一点吗?又说,你喜欢旅游,我也没带你好好玩过,都到广西了,还能不去玩一下吗?
于是带着我妈去了桂林,阳朔。
现在我爸妈都回到了老家,我妈开了一个小旅馆,每天非常辛苦,没有心思搭理我爸。
我爸见我妈不搭理他,酸酸的问,你是不是看上了别的男人,不想理我了?
我妈只能给他一个大白眼,并拒绝和他说话。
8.
当然,我爸其实毛病很多,他好面子,又爱赌,不懂得体贴我妈,不懂得安慰为何物,说起话来还针针见血,把人骂的能想死。
这里说个小插曲。我妈说,有一回,我爸带着我妈去摘苹果,我妈看着苹果,可想吃了,但又不好意思拿,一直期盼着我爸给她拿一个。可是我爸一直没给她拿,后来离开了苹果园,我爸问,咦,为什么你不拿苹果呀,你不喜欢吃苹果吗?
哈哈,这个说来其实觉得很温馨,但我爸也做了很多过分的事,他打牌经常半夜回来,很少陪伴我妈,还曾经把我的学费都输光了。我妈拽着他的衣服不让他去大牌,他把衣服一脱,照打不误。可惜呀,我爸这个钢铁直男是永远都不会懂女孩子的心思的,他还很骄傲,说,哇,像我这样的模范丈夫上哪里去找哦。
9.
其实我想这就是他们的爱情吧。
有很多甜蜜的时刻,也有很多时候让人崩溃,绝望。甜蜜和痛苦都是多倍数的。
但是他们没有分开,这就是属于他们的时代,和他们的爱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