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醒了。
第一缕晨光刺破云翳时,马尔代夫正漂浮在液态的蓝宝石里。那是种会流动的蓝,靛青的深渊与宝蓝的绸缎在水平线处缝合,孔雀石的纹路被阳光熨成细密的波纹。珊瑚礁在浅滩下舒展骨骼,将七重光谱折进潮汐的褶皱,于是每个浪头都裹着碎钻与水晶,在礁盘边缘碎成泠泠的环佩叮当。
正午的浪是镶银边的诗行。潮水以克制的韵律漫过沙洲,白沙从浪尖筛落,如同神祇倾倒的砂糖。远处深水区的涌浪总带着哲人的庄严,它们列队而来,在触及珊瑚墙的刹那化作万千飞雪,将盐粒与虹彩洒向棕榈叶编织的天空。有时会错觉那些浪是液态的竖琴,海风的手指掠过时,便奏响荷马史诗般的雄浑乐章。
黄昏的海平线开始燃烧。落日将云絮熔成琉璃,海面浮动的金光让每道波纹都成为液态的火焰。此时潜入水中,会看见光阴在珊瑚枝桠间缓慢结晶。雀鲷群如流动的碎银穿梭鹿角珊瑚的迷宫,海龟驮着年轮的皱纹掠过沙床,鳐鱼在沙地上写下楔形文字般的古老轨迹。浪的呼吸变得绵长,将白昼最后的炽热酿成薄荷色的光晕。
当星辰缀满天鹅绒穹顶,海便成了倒悬的银河。月光在浪尖刺绣,潮声是大地的心跳与宇宙的脉搏共振。那些被浪花反复摩挲的贝壳里,凝固着千百个涨落的记忆。此刻终于懂得,为何岛民传说海底沉着时间的沙漏——每粒细沙都是被碾碎的光阴,每道海沟都藏着创世的余温。
夜潮漫过脚背时,听见浪在耳畔低语:所有的蓝终将归于永恒的黑,但此刻波光里跃动的,正是刹那即永恒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