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干爹”被玩坏了,“干娘”还没有,于是写几则与干娘有关的事儿。
《红楼梦》中贾宝玉有个寄名的干娘,叫马道婆。所谓“寄名干娘”是就是古代人家为求孩子长命而认他人为义父母,用其姓氏命名,或者拜僧尼为师而不出家,称之为寄名,贾宝玉属于后者。这个马道婆是个黑心的人,专搞邪魔歪道。为了替赵姨娘出气,魇镇王熙凤和宝玉,以致于两人几乎丧命,亏得赖头和尚拿“通灵宝玉”才解了灾祸。
马道婆是个可恶的人,《红楼梦》里出现的绝对可恶的人不多,她属于一个,还有铁槛寺里的老尼姑净虚也算一个。马道婆虽然名为道婆,事实上应该也是个尼姑。贾母向她咨询佛前海灯的事儿,她满口的“阿弥陀佛”“菩萨”“佛法”和“庙”。从这里也能看出,曹雪芹不喜欢僧人。当然了,贾家当年让宝玉认“马道婆”作干娘,是为了保平安,没想着竟来害这干儿子。白瞎了当年的认干娘备下的厚礼了。
《水浒传》里有个著名的干娘,武大郎的邻居,开茶室的王婆。这个干娘只是个称呼,武大也叫干娘,潘金莲也叫干娘,西门庆也叫干娘。就是她贪图西门庆许给她的棺材本,制造机会让西门庆与怕金莲勾搭上,也是她出主意让西门庆买药,潘金莲执行,毒死了武大。几次出场,看得出这个“干娘”有胆量、有心计、有见地,只是这一切都用在了邪路上。最后被剐了,对了,武松没叫他干娘,叫她“老猪狗。”
我们老家原来也有认干娘的风俗,我小时候已经不时兴了,还得往上倒,我的父辈们。那时候孩子夭折的多,为求孩子长命,认干娘是一个重要的手段。老家附近没有佛寺道观,没听说过认僧道的。干娘有几种选择:一是生养孩子多,且成活率高的,这本身就是活广告。还有一种是夫家的姓寓意好,这样的妇人被认作干娘的比率就大,比如我们村里有一家姓刘的,因为刘谐音“留”,附近十里八村都有来认她作干娘的。还有一种是神婆,因为她能与神灵对话,乡人自然认为她的能力更强,孩子认她做干娘能沾神仙的福气。
认这样的干娘要带着礼物去,要有仪式,认了以后逢年过节都要去看望,有的呢,走动几年孩子长大了也就断了来往。有的则像亲儿子一样,干娘去世了,要披麻戴孝的。
认干娘要拿钱或礼,过年节也是不小的开支,对农村穷苦人家来说是个负担,还有一些繁琐的程序礼节。本着经济、省事的原则,我们老家有不少人认碾子做干娘,听起来新奇吧!为什么认碾子呢?因为它重、它硬、“坚定不移”,孩子认了它,这靠山够牢靠的吧!
仪式一般是在晚上,抱着或者领着孩子来到家附近的碾子旁,碾盘上摆上贡品,撮土焚香,家长嘴里念叨念叨,无非是谁谁家的孩子认您老人家做干娘,请您保佑孩子平平安安,长命百岁之类的话。 孩子给碾子磕三个头,就算是认了干娘了。
认了这个干娘过年的时候也不能没有表示,一般大年三十的晚上,十二点之后,端一碗饺子供在碾盘上,烧几炷香就算是供养干娘了。大年初一去拜年的时候从碾子旁边过,总能看到每个碾子上都摆着大大小小的碗盘盛着的饺子,那是碾子她老人家的干儿子们的孝敬。
问过很多朋友,有不少的地方会认当地的“石婆婆”为干娘的,所谓石婆婆大多是历史上散落在村子里的古代人形石雕,经过风雨侵蚀,大体只有个人形,很难分辨男女了。谁知道她经历了几百上千年的风雨,谁知道她是哪个神灵的化身呢,人们呼作“石婆婆”,更愿意让她作为全村孩子们的守护神。
我们小时候已经很少再有人认干娘了,渐渐的,碾子上的水饺越来越少,最后连碾子都废弃了。而石婆婆呢,即使躲过了特殊时期的风雨,也恐怕逃不过文物贩子之手吧。加上那些生养多的,夫家有个好姓的、能通神的“干娘”老去。这种有意思的民俗,恐怕也就慢慢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