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月色如洗。几许微弱的灯光从那扇小窗射出,照亮了屋外的那条小路,仿佛有人即将要光临这个偏僻的寒舍似的。可又会有谁愿意走过蜿蜒崎岖的山路来到这儿来拜访这位自命不凡的人呢?没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知道,因为只有知道的人才愿意知道。
窗内灯光下,一张英俊的脸庞在橙黄的灯光下变得有些苍白。他手上握着一只老旧的钢笔,不停的摇动着,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桌上放着一张白净的纸,上面写满了潦草的文字,只是纸的末端显得有些特别——那儿被涂改了无数次,显然是写了又涂了又写。到底是什么样的文字需要这位灯下的笔者为之苦恼,是因为那位要从屋外那条小路走来的人还没到呢?还是因为作者的笔有些凝重,冻结了那些散发着文气的文字呢?
他的笔握的很紧,他懂得用什么样的力度去把握。作为一个业余的文人,他的笔就是保护自己的武器。他不愿把保护自己的武器变成伤害自己的利器,他还要坚持,这是他的梦想。从小倔强的他就很要强,他曾暗自发誓,一定要用手中这支破旧的钢笔写出一本能让金钱也为之动容的小说。他要把一个个故事,融合到那些早已死亡的文字。
没错,那支钢笔写出的文字都是没有生命的,这是他赋予钢笔的特殊权利。因为他相信,他的感情只是一种累赘,他要抛弃七情六欲,进入生命的禁区。
生命的禁区,那儿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那儿没有人,有会哭泣的鬼怪,有会谈情说爱的神魔,对于这一切,他从来不屑一顾。他认为自己就是一种精神的存在,无须顺从生命,无须受自然法则所约束。其实他原来不是这样的,他也快乐过,也伤心过。那时,他的心是活的,但现在,一切都死了。可是他也不完全相信,因为他的母亲曾告诉他——快乐的东西没有快乐,忧伤的东西没有忧伤。可现在他都成了什么样?快乐的他没有得到快乐的忧愁,忧愁的他没有得到忧愁的快乐。所以他宁愿把时间都归于零,让自己在一些散发着魔气的文字里获得重生。
重生,谈何容易.。重生需要的是一段浪漫的爱情,而爱情需要的是一个女主角。他只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感的男人。他之所以不愿轻易地向别人透露自己黑暗的情感,是因为他认为他的人生只需一个角色。这样,他就可以不用去看别人的脸色,也不用去煞费心思的揣度女主角的心意。不需要配合,也不需要衬托,一个完整的自己便是一场完美的电影。
思索良久的他终于放下了笔,缓缓地站起了身,不停的挪动自己忧郁的脚步。一丝睡意冲击着他大脑深处正在冬眠的神经,他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然后茫然的往窗外望去,似乎在等待一个人的到来。会是谁呢?他的眼神仿佛映出了一个人影,一个女孩,一个在网上认识的女孩,一个唯一夸他文字写得很好的女子。
在网上,她曾告诉他,她居住在南方的一座小城市里,空闲时也喜欢写些文字安慰自己无法平静的心。作为她的朋友,他当然能理解这种不平衡感。所以他在产生写都市小说《女主角》的想法时,他就迫不及待告诉了她。她在网络的那头像个小姑娘一样雀跃着,他看着那些字时,他仿佛看到了那些字龇着牙,磨得咯咯直响。为此,在梦中醒来的他多次想放弃,但一旦想起了她,桌子上的钢笔就会不停的打着哆嗦,然后,他的满脑子都是灵感。他挥笔而成,把一个个故事情节用幽默诙谐的文字连接了起来,用懦弱的情和黑色的爱描述着那些灰暗的情节。那是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东西,也是他性格分裂的原因。
小说中,他的思想一会儿散发着血腥味,一会儿散发着腐烂尸体的恶臭味,一会儿散发着人心最邪毒的欲望之味。这些味道时常扑进他的鼻子,熏臭了他一颗善良的心。
他善良过吗?他善良过。半个月前,《女主角》写到只剩最后一篇之前,他把文稿传给了她。她看完后,非常喜欢,然后她就主动提出要来看望他,他欣喜的把自己的地址告诉了她。他以为他人生戏中的女主角即将到来,所以他的心在那刻变得善良了。
五天后,她来了,站在他的门外,一阵阵充满节奏感的敲门声把在床上熟睡的他惊醒。他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他打开了门,面对这个长得漂亮的三十来岁的女人,他有些陌生。直到她说出了“女主角”三个字后,他欣喜的一把将他拥入怀中。她没有拒绝,只是淡淡的说了声我可以进屋吗?
回过神来的他连忙牵着她细嫩的手走踏过门槛,这时,他才闻到她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香草味。她捂着鼻子,红扑扑的脸颊升起了几抹红云,香汗沿着脸腮向下滑落。她挣开他的手,坐在一张发黑的木椅上,然后趁他倒水间隙,看到他桌上有一沓厚厚的草稿纸。她信手拿出一张,然后慢慢品读了起来。
文章开头写道:“窗下的我,遇上了网上了的她,从此,我在窗下和网上的缝隙里构筑了一个我们幸福的家,”刚读完这句,他从端着水杯从另一间房走了出来,她连忙放下草稿纸,和颜悦色的问他道:“这些年,你就是在这里写出的《女主角》吗?”
他笑而不语,只是呆呆的看着她。她接着说:“《女主角》写的非常好,特别是文中的那个女主角为了成全自己的爱情,竟然不惜葬送自己一生的自由,去为自己心爱的人抹去那些年在复仇名单上闪烁的名字。这些名字在她沾满血腥的刀下一个个的死去,然后割掉他们的无名指,作为爱人二十五岁的生日礼物。她爱的人收到礼物后,狠狠地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因为她未来的公公也在名单内。她摸着自己炽热的脸庞,心中闪过一丝的冰凉。从此之后,她爱的男人另结新欢,拥着别的女人入睡。她的心痛不已,最后只能用那把那把邪恶的刀剥夺了他做男人的权利。”
他谦虚的道:“这是我内心最黑暗的一面,但我的心里还不止这些,还有爱,还有情,还有被你所迷乱的欲望。”
寂寞的他将积攒在心中的爱在瞬间倾泻到了她的生命力,这些爱,将在她的记忆力成为一段不休不眠的爱情。她躺在他身旁,用经历过风霜洗礼过的眼神深情看着他,他则点起一支纸烟心事重重的抽了起来。
她握着他的手说道:“有什么心事,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帮你。”
"你爱我吗?"
“当然,不然我怎么会不远万里来这里做你的女主角呢?”
“我不相信。”
“那要我如何做,你才肯相信我说的话。”她不悦的说道。
他开玩笑道:“帮我杀掉几个我心里所痛恨的人。正如《女主角》中写的一样,我的心中也有一些痛恨的人,他们影响了我的生活,扰乱了我人生向前的步伐。”
“好,我一定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他们的名字呢?写给我吧!”
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很想笑的他硬是挺住了,胡乱写了几个认识的人的名字。
时间一晃便是半个月,她说为了不耽搁他写《女主角》,她要回家去散散心。她提着自己的几件随身衣物,便急匆匆而去。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他有种预感,她不会再回到这里。他知道,自己不能自私的占有他,她需要一个自己的空间。愁眉紧锁的他转身便走,一不小心被走过无数遍的门槛绊了一跤。他用手按住头破血流处,但血液还是汩汩的流着,腥臭的红血沿着他的脸,一直往下流。这是他第一闻到了血液的味道,也是最后一次。
一个月后,不喜欢看电视、不喜欢出门和不喜欢与人交谈的他竟然打开了电视。写完《女主角》最后一篇的他实在无聊,只好看会儿电视打发一二时光。当电视调到新闻频道时,画面上竟然出现了戴着镣铐的她,她被数十位荷枪实弹的民警护送着,围在周围的群众愤怒的向她扔东西。有人在大声的辱骂她丧心病狂,衣冠禽兽;有人甚至叫道将她就地正法。她面无表情的对着镜头,仿佛这件事与她无关。
接着播报员解说道:”这位犯罪嫌疑人残忍的杀害了几位与她毫无瓜葛的无辜人士,这些人不仅被连通了数十刀,而且双眼被挖除、无名指被割掉。现在死者身份依然不明,希望知情人士能够与警方及时联系,查出死者身份。“
播音员停了停,接着说道:”犯罪嫌疑人至今依然不愿吐露自己的作案动机及其个人身份,明日,准备送精神科,检查是否有精神方面的疾病。“
他关掉电视,失魂落魄的向经常写作的那张桌子走去。突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群穿着制服的警察押着她走了进来,他看着她,两眼含泪,正待欲说之时,一警察严肃的指着她对他说道:“犯罪嫌疑人杨若素可是你的结发之妻?”
他听到“杨若素”三个字后,心头一颤,神色紧张的自言自语道:“杨若素不是死了吗?不是在那个黑色夜里被我失手杀了吗?”
“数年前,从城里回家的他悄悄回到家,准备给妻子杨若素一个惊喜。可当他打开房门,就看到一个男人握着她的手,疑心较重的他二话不说,拿起门口边的一根钢筋就向那个男人打去,那个男人没挨上几下就停止了呼吸。在旁吓得直打哆嗦的妻子准备拨打电话报警,愤怒的他一把扯断电话线。杨若素爬到他的脚下,向他解释。他什么也听不进,狠狠的将她一推,不想正好她的额头装在墙壁的棱角上,头破血流。害怕受到法律惩罚的他把那个男人和妻子和杨若素的尸体抛到了后山的一个地窖里。”想到这里,他若有所悟的说道:”难道杨若素当日没死?眼前的这个女人只是他在网上认识的一个网友,无论从相貌和性格上来说,都不像杨若素,只有身高和声音有几分相似。“
这时,自称是杨若素的她说话了。没想到吧!我会活过来,本想先让你爱上我,然后杀掉几个人,把罪名栽赃到你的头上。这样既可以打垮你的精神,又可以囚禁了你的身体。可万万没想到,在我杀害最后一个人的时候,被一个拾荒的老太婆给发现了。可是你也别太得意,你当年杀人的事件我可一清二楚,杀人要偿命,你也逃不过法律的惩罚。
警察把冰冷的镣铐戴在了他的手上,他戴着警察和自称杨若素的女人来到了当年抛弃尸体的地窖。警察挖开了覆盖在地窖上厚厚的泥土,地窖里出现了两具森森的白骨。他看到两具白骨后脑袋一蒙:”杨若素没有活过来,那这个女人是谁呢?“
自称杨若素的女人看到那具有长头发的白骨后,竟然失声哭了起来,并大喊道:”姐,你死的这么惨,我未能亲手为你报仇,实在有愧你的在天之灵。但是你放心,公正的法律会为你报仇的,你可以瞑目了。“
入狱三十年后,在自称杨若素的她的所在城市里,一个负责给杨若素做整形手术的医生给警察打来电话,他当年的确给一个自称杨若素的女人做过整形手术。后来警察通过DNA比对,已确认那位自称杨若素的女人确实是杨若素本人。
被判无期徒刑的杨若素还在狱中服役,那当年地窖中的那具白骨又是谁呢?在监狱中的他苦苦的思索着,他突然想起了他的情人心雨,会不是她呢?他陷入了沉思:”当年心雨和他幽会后,独自离去。那个夜后,再也没有人见过心雨了。心雨的家人以为心雨被人贩子拐卖了,而他则以为心雨她变心了。从此,心雨从他的心里淡出。“
相关专家通过DNA比对,确认了那具白骨便是那个当年他心中的女主角——心雨。他捶胸顿足的大喊道:”肮脏的思想,黑暗的心,都是我前世欠下的情,就让我用一生的幸福来偿还吧!“
心情平静下来的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写的《女主角》的最后一篇。他是这样写道:”被阉掉了幸福的男人原谅了她,并且帮助她逃脱了法律的制裁。她和他躲藏在南方的一个小城市,在那儿领养了一个孩子,共建了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他取出自己衣袋里的那支笔,在”女主角“三个字后面写上了杨若素的名字,然后他用力的握紧了钢笔,向自己的喉咙处戳去。血液喷涌而出,沾满了他罪恶的双手,洗尽了他一生肮脏的污秽。
他的魂魄慢慢的挣脱了肉体了束缚,一步步的向他真正的女主角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