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木

原创非首发 ,首发平台昭通作家。陈余妃,文责自负。


夜色融融,黝黑的天幕上缀满了点点繁星,它们调皮地眨着眼睛,窥探着人间的秘密。毛子睁着眼睛痴痴地瘫躺在床上, 头顶上的白炽灯像蒙了一层摸不着的灰纱孤零零地吊在房顶,灯光敷衍着照亮屋子,形影单调的桌椅在灯光下更显孤独。

房间里幽暗的灯光照着发黑的墙面,比墙面和黑夜更黑的是毛子正定睛观看的黑色木盒子。脑子里的千端万绪让他如坠烟海,不管怎么翻来覆去也还是睡不着,硬邦邦的床给骨头一阵阵压迫感的疼痛,他便索性起床在屋子里转悠,在围着屋子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圈以后,空间密闭的屋子让他感到压抑,这种感觉好比脑袋被两扇门一直用力往中间挤,让他头疼不已,毛子感觉整个世界天旋地转,转得想吐,那感觉快得还没来得及蹲在地上,他便弓着腰剧烈呕吐起来,房间里充斥着浓厚的酸臭气息。

一阵翻江倒海之后他终于觉得缓和些许,他眨巴了黯淡无光的眼睛,扯了扯袖子擦干眼泪,再使劲搓了又搓双目,想让模糊的光亮再清晰一些。

好不容易站住脚以后,毛子低头看到了地上刚从胃里奔涌而出黄色的水,裤脚也有被溅到,斑驳的点印在裤脚上,像极了他劳累时候留下的汗斑。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毛子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全靠喝水度日,刚才还差一点把苦胆给吐出来,可真是倒霉透了。不过,转念又想近一个月以来,三天两头不吃饭对他来说是常事。

一阵懵圈过后,毛子朝着炉子的方向走去,他伸出裂纹盘踞的老树根般的手,从炉子里抓出一把又一把灰洒在呕吐物上,轻飘飘的草木灰并没有完全离开他的手心,留下一部分填满了手上的沟壑。毛子使劲拍了拍手掌,一粒粒灰尘在灯光的照耀下慢慢悠地洒落在地上,他一直做着同样的事,好像时间循环一样。当炉子里的灰被抓完时他才醒过神来,脚下的灰早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丘了,是他一个人越不过的山丘。

夜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毛子看着屋子里的各种影子,一张小方桌,一把椅子,还有长方形的木盒子,他时不时伸出手扳着手指在计算着些什么,影子也在墙上和他一起计算。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也有一些疲惫了,眼睛差点就闭了起来,他错愕地拍了拍手掌心里的灰,便又继续上床躺着。

过了不一会儿,一声鸡鸣声好像磕破了夜的黢黑,他眼里透出了一点亮光,瞳孔里住着的阴天散去了分毫,迫不及待地从床上翘了起来。此时,屋子里的灯光好像也稍微亮了一些。他的胃有些疼,想吐却又吐不出来,口水一口接着一口吐在了用灰堆成的小山丘上。这种感觉着实难受,就像胃里洒了许多石块在胃里面互相撞击,给胃一阵阵抽搐的疼痛,整个肚子也跟着响了起来。毛子明白,像这样折腾就算铁打的身体也怕受不住。他想出门透透气,顺便去地里摘点菜回家煮一锅稀饭。

毛子二话不说打算以最快的速度去拉开门,他太渴望白天了,由于两天没有吃饭手上的力气已经所剩无几,在他拉动木门的那一瞬间,沉重的木门发出吱呀呀的惨叫声,把时间放慢下来,他奇迹般地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脑海里也响着秋天的景色,流水声,蛐蛐儿声,映入脑海的还有夜空中的星辰,一闪一闪。

木门刚被拉开一条细细的缝隙,一股凉风突然窜进屋子里来,让他打了一个冷颤,整个身子都跟着抖动起来。待把门再开大一些时,才看清外面还是是一片漆黑,天根本就没有亮。他生气地跺了跺脚,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日他妈,连鸡也捉弄老子。

毛子无奈地抬头看了看天空,夜空中悬挂了一轮弯弯的月亮,像极了一把镰刀涂上金漆,在慢慢收割星星,当乌云慢慢靠近时,月亮身上又就像被洒了一把草木灰,它的光芒弱了下来,散落一地清冷,阴森森的月光透出阵阵凄凉意。他害怕了收起正要往外迈的脚,攥紧手心再次把门锁紧。

又一番辗转后,他好不容易睡着了,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可房间里的灯还是开着的,地上的影子弱了一些。他没去地里摘菜,随便煮了一锅白米稀饭吃了后,又一如既往地去村子里转悠。

毛子是个马夫,个头不高,顶多一米五六,脸上长满了厚厚的胡须,层层叠叠,像极了马鬃贴在脸上,眉毛似弯刀一般挂在额眉,一年四季都拖着一双解放鞋,脚后跟上裹满层层泥垢,像极了屎壳郎推好的粪球,一身的行头显得邋遢且凶悍。因为个头本来就不高,他一个人走在蜿蜒空荡的乡村公路上显得更加矮小,加上眼神飘忽不定,根本不敢让人相信他是村子里的人,反而像极了一个弓着身子想偷鸡摸狗的流浪汉。

他看着村子里弯弯曲曲的公路觉得像极了自己脸上马索子勒的曲折皱纹。早晨的路上还散发着雾气,毛子走在路上有时东张西望,有时埋着头一个劲地往前走,过路的人无论怎样叫他,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从不应答。大家都认为他这段时间中了邪也懒得和他计较。

他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后,还是忍不住向昨天才去过的地方走去,那是他花光所有积蓄才搭起来的空墓,是他唯一在乎和引以为傲的东西。看着一块块花岗岩堆砌成的那一方地,毛子心里平静了许多,他还记得昨天在这里扯掉三根野草,今天再看又有些小草又冒出了头,他使劲用脚碾了碾后,轻抚着花岗岩上钻子划过得纹路和切割机磨过的光滑,心里就像有一条很柔滑的丝带飘过,让心情瞬间好了起来。他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这一块块花岗岩,摸得有些忘我,路上的人打了声招呼,很轻易地就把他吓得颤了起来,尴尬地站在空坟的坝子里看着围周。一阵阵带着凉意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显得他整个人更为凌乱,站在平整干净的坟坝子里尤为突兀。

太阳冲破层层薄雾终于放出了光芒,湿漉漉的雾气消散在空气中,毛子终于想起家里的那匹老马忘记给它喂草了。说起那匹马可真是立了大功,马是主要经济来源,他牵着马给隔公路远的村里人驮运沙,煤炭,砖和水泥,腰都差点压弯了,赚了好些钱才修了这一方墓。

太阳越来越大,太阳光照到了毛子身上,起初把他的影子照得很长很长,当光芒逐渐增强时影子却越来越小。在他打算下石梯子回家时,却又忍不住站在空坟坝子里朝村里望了望,恰巧看到了一堆人聚在他家的坝子里正在讨论着什么,这下可把他吓坏了!

毛子瞬间慌了起来,像一匹受惊的野马一个纵步从空坟坝子跳在了公路上。

最坏的结果还是来了。

他急急忙忙跑回了家,跑到家时早已经满头大汗。小屋前面宽阔的坝子里人群还没有散去,他大喘着粗气,呼吸声显得尤为沉重,挤在人群中看到了白纸黑字上特别显眼的红色印章,他并不识字,也没好意思开口问周围的人通知上写的是些什么,可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周围的七嘴八舌让毛子无处遁形,他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再也不想听到任何声音。在他慌忙转身想打开自己家上锁的门时,听到人群中左一个强制拆除活人墓,又一个火化,甚至棺材会被打破当成柴烧……手里的钥匙被吓得抖落在地上。钥匙扣上虽然只有一把钥匙,但是上面却系了好多个铃铛,铃铛落地的声响吸引了正在看通知的人群,毛子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感觉身后有很多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看,让他毛骨悚然。

毛子悻悻地捡起钥匙,目光呆滞手却慌张地转着锁芯。钥匙上的铃铛似乎迎合着人群七嘴八舌,手里和他一起慌张的钥匙也插不进孔里,他心里更急了,“铛铛铛铛”的声音让心脏像被鬼抓了一般,鬼火马上窜到了头顶,恨不得马上就把手上的铃铛砸碎,然后再往踩上几脚。一番折腾过后还是没有打开锁,仔细一看才知道钥匙拿反了,他好不容易才从慌张中打开了锁,心里如释重负,只得赶紧打开门躲进了屋子。

他躲进屋子里之后破天荒的没有开灯,只是去枕头底找了一把手电筒,屋子里很暗很黑,即使是在白天,除了一扇被烟熏得不是很黑的窗户能透出一点亮光,其他的东西全处于黑暗之中。他在屋子里急得四处转,小小的屋子锁不住惊慌,不小心把自己昨天半夜掩埋呕吐物的小山丘上的灰踢了一脚,有一颗小石头偷偷溜进了鞋里。毛子不得已坐在床上脱掉鞋放出磕脚的石头,在这期间有好几次忍不住想要去打开灯,但是听到外面的零碎的闲言碎语,让他放弃了这个想法,只是把手电筒揣在衣服口袋里,享受从袋子里透出的被削弱的光亮。

毛子大部分的时间是不呆在家里的,白天大多的时间是去给人驮东西赚钱,只要有活干,不管天晴下雨他都会牵着马去干活,空闲的时候便去山上放马。他又想起了马儿还是没有吃草料,可他身上的肌肉全都松散了,就算是想动也动不了。

自从把门关上后,他一整天都躺在床上,像一棵极缺阳光快要枯萎的草,没在窗户透光的路上,不知不觉又到了晚上。

在这段时间里他想了很多,想起因为喜欢热闹,主动让村里的通知张贴在自己家墙上,就只因村公所在村子的边缘,他家在村子的中央。曾努力试过和村里人相处,努力赚钱,不让自己成为别人口中的懒汉,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他真的认为自己足够努力了。想象着今天看通知那些人的一副副嘴脸,他真觉得自己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话,也认为自己活该陷入这进退两难的境地。

想得越多毛子的心就像被一群群蚂蚁轮番狠咬一般,想起那串该死的铃铛,他终于按耐不住了,一刹那从床上翘起来,想要拿起菜刀把那串该死的铃铛敲碎。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散发着诡异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感觉,那感觉让人窒息。毛子跳下床便急急忙忙的跑去找菜刀,屋里黑黢黢的一片,他靠着从口袋里透出来的光在屋子里摸索着,他脚下一滑,瞬间摔了个踉跄,下一秒头就撞在了家里最贵重的东西上,只听到一阵空声回荡在屋子里。

他还是觉得这个声音很美妙,以前也经常敲了听,一声空声回荡能瞬时疏通那层层阴霾。他顾不上头上的疼痛,赶紧打开灯查看最贵重分东西有没有被损坏。

他扶着腰摸索着向开关走去,在灯一瞬间亮起来的时候,竟闭起了眼,他第一次觉得光是那么刺眼啊,灯照亮了屋子里的所有东西,但是毛子在乎的却是那副黑得发亮的棺材。

在正式通知还没有下来之前,他早已经担忧了很久,原本健硕有力的身体瘦了整整一圈,他此时的内心是崩溃的,眼前的棺木让内心惶恐不已,这样的惶恐他以前从未感受过,就连当初拒绝政府的一切供给和帮助也没有现在惊慌。那时的他坚信自己能够养活自己,把机会留给了村里的其他人。他的行为换来的村里人得拍手称赞,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的行为愚蠢至极,认为当初的拍手称赞的人说不定现在正议论他,背后指不定怎么说他,傻子,日脓包,老孤寡……这些他也不是没有听过。

毛子睁开眼后,没有着急去查看让他摔倒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而是大步走向那一副黑亮亮的棺材,跪在棺材面前轻抚着它,这虽然是一盒木头,但他摸着的手感却和宝石一样光滑,这种可触的光滑竟让他流下泪来。记忆在脑海里飞速跳转,想起来买棺材回来时村里人羡慕的眼神,毕竟八千块钱的棺材能买得起的人屈指可数,而且他凭的是自己的一己之力,没偷没抢。在棺材上了最好的漆时,村里面的老年人都在夸他有出息,有志气,自己给自己买了棺木,还把他同自己不挣钱的儿子对比。可是现在觉得当初那些羡慕着他的人,现在应该在背后嘲笑他,拆除活人墓的通知下来以后棺材和墓将变得一文不值,他的一生血本无归。

灯灰亮亮地照着屋子,毛子坐在地上气若游丝般地抚摸着棺木,心里的麻线已经完全凌乱了,他靠努力获得的唯一活扣也变成了死结。

突然,一声马的嘶叫惊醒了他, 他又想起马直到晚上没给它吃过东西了,他又给忘了,对自己也感到烦了,气急败坏之下狠狠地打了脑袋两拳。正当他准备从地上缩起来时,才意识到右腿已经完全麻木了,好不容易才拖着麻木的腿向马圈里走去。

天空还是遮着密不透光的黑布,毛子拿出口袋里的手电筒往天空中晃了晃,看了看四周,周围的人家灯火通明,他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星海之中,凉嗖嗖的风打在脸上,毛子回过头去看了看自己家黑不溜秋的小矮房,当真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啊。看到他走近后,马儿伸了伸蹄子,在马圈里转了几圈,对着毛子轻轻叫唤了一声。

他看着马儿饿出显而易见的肋骨后悔极了,抱了一大抱干草丢给了马儿便进入到马圈里抚摸着它的马鬃。

喂完马以后,毛子打着手电筒慢慢悠悠走回家去,他在想人们都说人死了之后会变成星星,那如果他死了会变成一颗什么样的星星呢,是明是暗?正当他准备关门时,电筒光一不小心晃到贴在墙上的通知,那枚红色的印章格外显眼,气急败坏之下,他从地上抓了一把泥狠狠地打在了通知上面,他清楚地看到通知上留下了一颗颗灰尘的影子后,转身重重地关上了门。

再一次打开灯。毛子才看到让自己摔跤的罪魁祸首,原来害他滑倒的居然是昨天半夜吐的那一滩黄色的水,上面的灰被脚踢得满地都是。拿着扫把把灰扫在一起之后瞬间又变成了一个小山丘。看着面前的这一堆灰,毛子一瞬间好像被注入了一股精神气,竟拍着大腿开心地蹦跳起来,如果用泥巴把空坟全部遮盖住,那有谁还敢说他占地?

毛子越想越睡不着,内心激动得不得了,像嘴里含了一大包跳跳糖。过度兴奋地再一次打开门又兴致勃勃又抱了一抱干草丢给马,看了看周围村民家的灯全部灭了以后,拿着电筒怯怯地出发了,这次目标很明确,他要去看看马驮多少次泥巴才能把整个空坟盖完。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他去坟山的路上一直把手电筒开着揣在衣服的口袋里,依靠仅有的亮光,扶着路边的土坎向坟山走去。毛子好不容易摸索到了坟山,在确定周围灯全部关了的情况下,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拿出了手电筒,幽幽的银光斜斜地照在一块块冰凉的石块上,凄凉的风寂寞地低语,他竟有些害怕,在这样的环境里黑暗中就只剩黑暗了。

毛子围着坟墓左一圈又一圈的转,扳着手指算了又算,然后胸有成竹地又摸索着回家的路。

终于熬到了第二天,他睡了一个月以来最美味的觉,早上起来时嘴角还有三道口水印,把昨天吃剩的稀饭吃了以后便牵着马就上山了,今天他要去放马。

在去放马的路上他遇到了很多人,人们还是在讨论政府要拆除活人墓的事,他们都替毛子感到不值,说可惜了那八千多块钱的棺材,还说他吃苦得很,天晴下雨的都给人驮东西……而毛子总是笑笑,然后牵着马快速走过,他不想再听这些敷衍的话了,一个多月以来早就听烦了,政府要强制拆除活人墓的流言铺天盖地,真的差点把他压得踹不过气,流言中政府要拆除的东西是他这半生挣得的所有啊,他又何尝不知,没有人会比他更难过了吧!

说实在的,毛子现在真的特别讨厌这些说风凉话的人,恨不得她们马上从自己眼前消失,听到他们的声音,心里就像被千万根麻线死死勒住,不给心脏跳动的机会。现在他就想安安静静的一个人不想听到任何声音包括马脖子上的铃铛声。

他径直朝着山上走去,待走到没有人的地方时,终于控制不住他躁动的内心,他爆发了出来,对着山峰大吼了好几声,马也跟着长嘶,在马转动脖子的时候,他又听到了那恐怖的铃铛声,想起昨天村里人的表情,一把扯下马儿的铃铛踩了几脚以后,把钥匙上的铃铛也一并摘下来扔进了深不见底的山谷里,在铃铛最后的挣扎安静下来后,他才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他把马放在山上以后就到处转悠,转悠一阵后竟扯起了野草,一块凸起的看起来泥土很厚的草地瞬间被他拔得光秃秃的,看到这一幕他开心地笑了起来。在地上坐了一会儿以后便转身回了家。

回到家后毛子拿了一把锄头和撮箕便又上山了,村里人问他干什么,他也只是笑笑说在山上看到了好多野的山药,反常的毛子让村里人摸不着头脑。

他用最快的速度到山上后片刻也舍不得休息,火急火燎的就开始挖起了土,他把挖松的土一撮又一撮的倒在地上,看着平坦的地上堆起的小山丘竟开心地唱起山歌来。

过了好一会儿,毛子挖了好深一个坑了,挖起来的土把他完全遮住了,他突然觉得有点累便在坑里睡了起来。在他醒来时天已经快黑了,黑夜拉起了它专有颜色的幕布,整着黑色瞳孔注视大地。毛子回家的时候顺便把手电筒给揣兜里带上山来了。他找到马以后牵着马儿走上了回家的路,回家的时候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他心里乐开了花,居然还听到了自己的笑声。

他回到家后又提了一桶马料给马儿吃,因为今晚上对他和马儿来说将是一个巨大的工程。他等马儿把料吃完,待村里人睡下就要开始执行自己的完美计划了。

夜慢慢黑了起来,村里人都关了灯以后,毛子把马鞍、驮架、驮娄一一架在马背上再一次上山了,牵着马走在路上发现马蹄声有点大,又再一次折回家中找了一件破衣服剪成四份包住了马蹄子,直到听不见一丁点马蹄声才放心,他瞬间觉得自己真的聪明了好多。

漆黑的夜晚,寂静阴森,外面的风阴冷的嚎叫着,时不时可以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毛子手中微弱的电筒光照不亮一条望不到尽头的路,另一只手只得紧紧攥紧马索子,稍微放松一点点就生怕自己的马跑了。还好马特别争气,一直乖乖地走在身后,他转过身去靠感觉摸索着拍了拍马儿的脖子,马也用鼻子蹭了蹭他。

他牵着马一个劲往山上爬去,似乎感觉不到累,这股冲劲早已经让他忘了呼吸,也许这次的决定是保住墓唯一行得通的方法,他发誓一定要趁着天黑用泥巴把墓全部盖起来。如果还有谁再说他占地,他就以死相逼,反正活着是一个人,死了也是一个人,他也不管别人怎么说了。好不容易到了山上,山上黑黑的,天上的星光离人间太远了,感受不到一丝呼吸,只有风吹动野草时才能听到点点声音。毛子片刻也舍不得歇息,开始搬运起早已经挖好的土装在驮娄里,装好以后便用最快的速度下山,这就样,一点没有停顿地来来回回二十几次。

马儿累得哀叫起来,毛子看着天边慢慢泛起鱼肚白开始慌了,只得赶紧捂紧马嘴巴,生怕计划被别人知道。还需要最后两篓泥巴,空坟就可以被完全覆盖住了,他在心里暗暗窃喜,真的以为自己离成功只差一点点了。

太阳光慢慢越过黑暗,马仍在长嘶,心急的毛子便脱下了外套用力把马嘴巴系上。

天越来越亮,村子里的公鸡已经开始打鸣,看着村子上的雾气慢慢消散,毛子又看到了自己的房子和坟山,在村子里真的特别显眼啊。他在想村里人眼里的他是不是也像自己眼中的坟山一样引人注目。

更多的担忧在毛子脑海里绕成了麻团,心里越来越慌了,来来回回这么多次,一双腿一直在抖,只要稍微踮起脚,那双腿简直抖得像跳起来一样。他还想用泥巴堆满空坟之余还要往泥巴上种下玉米,这样别人才不会有说他的理由。

他的心里越来越慌,像燃烧起一把冰冷的火,为了赶时间他将锄头柄重重打在了马屁股上,只听啪的一声,一瞬间马儿受了惊,脚下一滑,毛子同马一起滚下了山谷,在跌进山谷的途中他又一次听见了铃铛声。

清晨厚厚的雾气架在群山之巅,太阳伸了个懒腰轻轻把层层雾气掀翻,阳光慢慢透了出来,伴随着公鸡的鸣声照在静谧的村庄上,一切都显得和谐而温馨。村子里一切照旧,早上游公路的人还是同以前一样多,但是他们却发现公路上多了很多新鲜的泥土,他们寻着泥土走去看到毛子的墓上堆满了新鲜的泥巴,整个墓就只剩最后一块石头没有被泥巴盖上。大家都在惊呼毛子的做法,有人觉得他很聪明,有人认为他是傻子。

中午,村里的干部去找毛子商量拆坟的事,没见他在家中,人们闻着马的嘶叫声寻去,最后在山涧里找到了他。过了几天以后,空坟上仅剩的那块石头还是没有被盖住,毛子躺进花重金买来黑得发亮的棺材中被盖住了。

村里的第一座活人墓拆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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