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是一个家庭主妇,一儿一女。女儿乖巧听话,是班上的学霸,儿子呆萌可爱,总是说一些稀奇古怪的话,逗得青青开怀大笑。丈夫事业有成,对青青疼爱有加,视如掌中宝,每天电话信息来往频繁,如同热恋中。
青青每天在学校、菜市场、家之间来来往往,三点一线,打理家中的一切大小事物。偶尔下午没事的时候,和闺蜜去美容院做个美容、推个背。
日子波澜不惊地重复着。有一天,青青被拉进了一个微信群,名字叫同事群。青青,心生纳闷,我又不上班,哪来的同事啊?不一会儿,微信群里有了动静。
“青青,是你吗?我是雅馨。”
雅馨,好熟悉的名字呀,一拍脑门,这可是以前在莫干山上班时的同事呀。
“雅馨,你现在在哪,做什么呀,我们可是好多年没见了。”一连串的问题抛了过去,两人加了微信,私下聊了好久。青青不由得感慨,微信的魔力可真大,阔别二十余年的老朋友都找到了。兴奋之余,青青查看了群名单,都是当年在莫干山上班时的老同事,老莫、小刚、李子等人都在,子津也在,思绪一下拉回到二十年前。
十六岁的青青,中学毕业,只身一人来到了莫干山,在西楼度假酒店当服务员。
生性豪爽的青青,尽管初来乍到,很快就和酒店里面的人员打成一片,大家都亲切的称其为青子。工作非常简单,每天就是点单、上菜、收拾桌子、打扫卫生,却单调疲乏。一天里最快乐的时候,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吃员工餐了。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开几句玩笑,追逐打闹一下,品评一下厨师的菜肴。年轻的大厨——子津,烹制的菜肴总是能得到大家的好评。
子津对大伙的夸赞,只是羞涩地笑了笑。子津今年二十二,生的人高马大,浓眉大眼,皮肤白皙得如同身上的白大褂。他身上的白大褂总是洁净如新,没有一丝一毫厨师应有的油污渍。这样一个阳光干净的男孩,格外受到大家的关注,小姑娘们的眼神里写满了钦羡。大爷大妈们,张罗着给他介绍女朋友,子津总是说推辞:“我还小,不着急。”惹得大爷大妈们,把他一顿臭骂:“你这小伙子,到底要找啥样的?”
夜晚,躺在床上的子津,也自问到底要找个啥样的。此时,青青的模样,总是不由自主的浮现在眼前,小巧的丹凤眼,坚挺的鼻子,尤其是她那爽朗的笑声,总是在子津的耳边萦绕。可一想到家里破败不堪的房子,体弱多病的父母,年幼还在上学的弟弟,自己所有的工资都一分不少的寄了回去,子津心理想要抱抱她的想法,顿时偃旗息鼓。
子津只能在青青长痘痘的时候,亲手泡上一杯葛粉,委托雅馨转交;在女人特殊的日子里,炖上一碗鸡汤;平日里多烧几次青青爱吃的排骨炖芋艿。当然,这一切子津都是默默地做着,青青还蒙在鼓里,一直以为是雅馨做的。直到有一天,雅馨转交红枣鸡蛋羹时,说漏了嘴,青青才恍然大悟。
性格直爽的青青,找到了子津。
“你喜欢我。”青青笃定地说。
子津的脸红的跟猪肝似的,一言不发,双手不停地搅着白大褂的衣襟。
“难道你不喜欢我?”青青直盯着子津的眼睛。
子津不敢直视,嗫嚅着:“不……是……”
火辣的青青不等他说完,“既然不喜欢,那我就走了”。说完,转身就走,子津下意识的一把抓住了青青的手,情急之下说:“我喜欢你!”
午后,七月的阳光热烈地照在林子里,投下斑斑驳驳的印迹,亦如母亲的米筛筛下的岁月。彼岸花开得正盛,红的似血,妖娆妩媚,白的如玉,纯洁静美。子津用心地挑选一把品相完好的花儿,送给青青。青青笑着说:“谁要你的花!”手却接过了花,低头轻嗅,几方斜斜的阳光洒在青青的脸上,散发着圣母一样的光辉,看得子津惊呆了。
八月,乌梅熟透了。子津摘来,洗净,送去给青青,同宿舍的小姑娘嫉妒的说要把青青打一顿。憨厚的厨师,回去愣是做了一大锅乌梅汤,人人有份。
九月,山芋上市了。子津挑选个头大小一致的,洗净,去皮,切片,蒸熟,碾压成泥,和上糯米粉,揉成团,撒上芝麻,为青青做成香甜可口的山芋饼。
十月,子津挑选好板栗,蒸熟,一粒粒的剥壳捣碎,加入芸豆红豆琼脂冰糖煮熟,冷却切盘,此时的爱情就如同这栗子糕一样甜。
十二月,山里下雪了,俩人会一起踏雪寻梅,堆个雪人,打一场雪仗。
……
尘封许久的往昔,似乎就在眼前,可又能怎样,青青关掉手机,在老公身旁睡下。
群里一直热闹着,大家嚷嚷着要组织一次同事聚会,看看二十年年大家的变化。聚会的准备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时间定在五一,地点定在当年的酒店。
时间如白马过隙,五一翩然而至。青青驾车去参加同学聚会,刚刚进入山区,满山遍野都是竹子,和安吉一样,可是青青心里却莫名的紧张,也许近乡情更怯吧。
到达地点,酒店已翻新重建,辉煌气派。老友们早早来到,相见甚欢。聚会,自然少不了酒桌上把酒言欢,不知是巧合,还是其他同事的故意安排,青青和子津挨着坐在一起。喝酒期间,大家自然起哄,“青青子津又在一起了!”也有好事者:“当年为什么要分开呀?”
是呀,自己迫不得已的离开,却是一别二十年。只因经济不景气,酒店裁员,青青是其中之一,恰巧亲戚在杭州为她找了一份工作。最后一个晚上,俩人在子津的宿舍喝了一点酒。酒酣耳热,子津朗诵起了《青青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诵完,子津已是泪落满脸,俩人抱头痛哭,“我们就是应该在一起的,两千多年前的《诗经》就注定我们要一生一世在一起。”情到深处,合二为一,恨不能揉碎在彼此的身体里。
去了杭州的青青,不停地给子津写信。
亲爱的子津:
在莫干山还好吗?我在杭州很好,在工厂里的活儿不多,也不算很累,就是很想你。今天和同事逛街的时候,给自己买了一条裙子,也不知道我这假小子的个性,这短短的头发,穿上裙子会是什么感觉。等你下次来的时候,我穿给你看。
还给你挑了一件风衣,黑色的,我想穿在你身上一定很好看,随信寄去。穿上的时候不要忘记拍张照片,然后寄给我,不要忘记了。
子津,没有你的杭州,一点都不好。想念你的山芋饼,好想再吃一次你做的栗子糕。子津,你知道吗,我很想你。
……
信,一去不回,杳无音讯。
青青不停地写,不停地寄,可等来的是石沉大海,两年,二十四个月,五百二十封。
席间,大家相互劝酒,聊聊二十年来的日子。十一点多,各自回房休息。
灯下,两条修长的影子在晃动,彼此相视而笑。最后,还是青青轻启朱唇:“子津,你还好吧?”
“还好,如今在杭州开了一家面条加工厂,生意不错,只是有点忙。你呢?”
“回了老家,相夫教子呗。”
沿着当年的小路,仿佛还是当年的夜晚,还是当年的微风徐来,当年的小树已长大,只是如今两双手再也不能似当年一样牵着了,并不是所有的牵了手的手,来生还要一起走。
“当年,为什么不回信?”青青打破沉默,这是她心里多年的痛。
“想回你的信,可是我家那个情况……”子津欲言又止。
酒店门口,子津低声说了一句,“我去杭州找过你,可你已不在。”
子津的手机响了,悠扬的旋律响起,哈辉的《相和歌子衿》荡涤在这宁静的夜,“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