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角斗场
不见天日之地,远比黑夜更为幽邃杳冥。
欧洲一隅,近海之城。
一座人声鼎沸,生意兴隆的角斗场前。
一道身材瘦削,戴着黑色鬼面的人影伫足门前,他的周身笼罩在宽大的黑色斗蓬下,雌雄莫辨。
“铮”
一枚做工精致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金币落入守门人手中,而后黑衣人无视了守门人的点头哈腰,径直入内。
但奇怪的是,他离看台上群情激昂的观众保持了相当距离,既没有围观的意图,却也没有就此离开的想法。
他只是静静站着,威仪自生,仿若实质化的气场,即使是醉醺醺的酒鬼也不自觉避让三舍。
老板很快注意到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他,当即带着近乎谄媚的笑容凑上前来:“先生,来杯?”
“不了。”
刻意压抑到沙哑低沉的声音,黑衣人紧了紧披覆的斗篷,很是嫌恶的轻嗅了一下周边烟草、烈酒与 廉价香水混淆的空气。
老板皱了皱眉,又再次细细打量了一下身前的人影,虽然此人伪装近乎全面,但他仍可以肯定 眼前之人年龄不会超过20岁。
不经意时颈间露出的白皙平滑,以及近前才能嗅到的极轻极淡的馨香……
看破不说破,老板轻笑一声,恍若未觉。
“看来先生是第一次来吧?”
“嗯。”
“请容许我为您介绍一下这里的乐趣,这是有如古罗马斗兽场的热血澎湃,生杀予夺。”
“不过,我们这里却是驱人而斗,不死不休。”
“您看好了哪位斗士,可去那边押下注金,运气好了一本万利也不一定。”
“当然如果您累了,您也可以去后面找些乐子……”
老板还在喋喋不休,却没注意到那黑衣人的眼神早就凝聚到远处的角斗台上纹丝不动了。
台上,两名身着简短皮甲身高近两米的斗士正在做殊死相搏,他们的肌肉虬结有力,青紫色的血管几欲透体而出,短髯粗犷地弯曲贴伏在扭曲的面孔上,依稀能看到上面的腥红血沫。
但从格斗经验技巧来看,红甲的实力远甚于蓝甲,红甲只是故意露出几个破绽,蓝甲便好像发了狂的公牛,左突右支,任人摆布,无端消耗体力。
每当那名红甲斗士施以重手,将蓝甲打得口吐鲜血时,台下围观的衣着鲜亮的人们便发出激动忘情的呼喊。
“打死他!打死他!”
故意调成昏黄的灯光,照耀着台下众生相,他们的影子交叠罗织,可怖可憎,绘出一卷人心如魔图。
黑衣人不知为何,摇了摇头,轻叹一声。
似是感觉赚足了眼球,那名红甲斗士收起了猫戏老鼠的闲裕,他再度卖个破绽,待近乎失去理智的蓝甲来攻时,他绞住了对手的脖子,然后一脸狞笑地看着面色渐渐青紫的蓝甲奋力挣扎。
蓝甲自知如此下去必败无疑,可他已近乎精疲力尽,眼前亦浮现出阵阵黑光,他知道自己快休克了,眨眨眼,想要驱散那团笼在眼前的阴翳。
挣扎无望,平时自诩连死都不怕的蓝甲眼中泛起浓浓的恐惧,他喘声道:“够了,我认……”
嗞嘎!
残忍的声音响起!
红甲斗士松手,他好似很不耐烦般将蓝甲的头重重摔在角斗台上,一脸的轻松写意,仿佛只是刚饮罢一盏清茗。
砰!
特殊型号的混合水泥制角斗台刹时溅起一片血雾。
而后,红甲斗士一手锤胸,一手扬天,怒吼阵阵。
台下霎时一静,待发觉蓝甲濒死无法再战时,立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暴熊!暴熊!”
暴熊是红甲斗士的称号,其名不虚,当他发怒时,真宛如一只欲择人而噬的暴怒棕熊,路人无不望而生畏。
鲜花,掌声纷至送上,更有衣着暴露通体生香的流莺舞女主动上台为暴熊献吻。
这是胜者的赞曲,亦是败者的挽歌,对照分明,淋漓尽致。
毕竟,世界本残酷,地下世界犹有甚之。
“各位,请注意~”
老板快步走上前来,他望着被血腥刺激得近乎疯狂的人群不由卖了个关子,待场面完全静下来才朗声道:“接下来就到压轴环节了,由四处游方的神秘斗士琴对决角斗场的最终梦魇——崩坏死士。”
听到这里,原本懒洋洋的黑衣人身形一震,似是听到什么重要的讯息,面具下的眸子立时变得灵动起来。
很快,擂台中心出现一道堪称羸弱的身影,他戴着一张鹿角面具,虽全身覆甲,但以那甲胄的防御力,与其说是防具,更不如说是伪装身份的涂装,右手倒持一柄造型普通的短匕,仅此而已。
他就这么一动不动,望着擂台中心升起的特殊合金制囚笼。
笼中,一只双目血红,趾掌生爪的人形死士正伏在一具尸体上疯狂啃食,看那尸体衣着,赫然是刚刚战死的蓝甲斗士。
擂台边缘升起透明的防护罩,如一只倒覆的琉璃玉盏,将擂台封闭起来。
“这只死士是三个月前抓获的,自登场以来,有足足三十七位斗士死于它手,一时竟被冠以梦魇之名,这次擂台战前,我足足饿了它三天,直到刚才才让它接触血食,想必不会令各位失望。”
“而这位神秘的斗士琴,已连败三名好手,均在十息之内,他更是放言要挑战最强,看来也是颇有来头呢。”
“还没下注的赶快下注了,这角斗场最强之名究竟花落谁家,孰胜孰负,即将揭晓!”
老板简短介绍了一通,早已等不及的观众开始催促甚至怒骂连连,深谙此道的老板也不生气,随一声锣响,决斗即将开始。
囚笼打开,原本正在疯狂吞噬尸体的死士竟出现人性化的一愣,它停止了进食,可很快又把血红的眼晴投向此间唯一的生命——斗士琴。
似是转瞬之间,死士掀起一道血腥气十足的气浪,径直扑向了琴。
鲜红欲滴的眸子,披乱的头发,因异化而渐生鳞爪的四肢,它身上已看不出多少属于人的共同点。
一股死亡,幽寂的气息笼罩开来。
尽管许多人不是第一次见它出手,可仍为所慑,一时间原本喧嚣至极的角斗场竟寂如丘墟,诡异至极。
斗士琴似被震住,即使跃向空中的死士阴影大半已经覆盖了他的影子,他仍一动不动。
难道……
台下的观众心中涌起可怕的嗜血疯狂,他们有的不关心孰胜孰败,他们只想看到短匕刺入死士胸膛,剜出大块皮肉,亦或利爪撕裂人身,碎骨断筋。
拳拳到肉固然激烈,但若论起刺激性,又怎能比得了血肉横飞生死相向。
蓦地,在死士扑向地面时,琴向左微斜以亳厘之差险险避过,而后,倒持短匕,借由死士的惯性——
唰!
短匕在死士胸前划开一道约二尺余的长痕,而后脱体而出,
黑色污血瞬间流出。
但死士尤然未觉。
它早失去了感觉,除了进食的欲望,再无一物能令它动容。
台下发出惊叹的尖叫。
黑衣人不自觉地靠近台前,似是欣慰地点了点头。
死士落地回身,旋而扑击,动作连贯几近天衣无缝,简直有如野兽般的捕食本能。
琴依旧故技重施,以精妙得令人叹为观止的细微操作游走于刀刃尖上,险象迭生却又每每逢凶化吉,精湛的战斗技巧让人拍案叫绝。
见到竟是一边倒的战况,台下顿时嘘声一片,质疑之声不绝于耳。
“怎么搞得?这真是那只肆虐角斗场屠戮无算的梦魇?”
“怎么这么弱?枉自赫赫凶名。”
“这梦魇饿过头了吧?老板故意放水?这绝对有问题。”
更有人直呼黑幕了,毕竟在胜率方面,不少人在死士身上可下了重注。
老板亦焦头烂额,来这角斗场的很多都是 此处的金主,更有几人大有来头开罪不得,眼见观众质疑声越来越大,额头已急出一层热汗。
一切如期按剧本上演,再无波澜起,觳纹平如镜。
死士随伤势累积加剧烈运动,躯体崩溃破绽越来越多,终被琴以短匕解决。
轻弹匕首,一滴污血震离匕身,匕首归于雪亮无瑕。
琴转身,准备接受台下观众的欢呼,却没有听到如愿的欢呼,不由错愕自首。
待她回首,台下的轰动更大了。
观众众说纷纭,仿佛看到了什么新奇之物。
“难以置信。”
“女孩子?还是这么年轻,当真不可思议……”
琴猛然意识到什么,她的手轻覆脸颊,入手的是温润光滑,不再是生冷的金属质感。
想是面具在最后一回合的战斗中失落了。
台下不乏有人见多识广天马行空。
“倒也并非不可能,我曾听说天命有支女武神部队,成员俱为女性,莫非是其中的哪位出来接外快了?”
“不可能吧,这可是影响天命声誉的事情,一但传开岂不是自毁前程?”
……
闻听此言,老板原本浑浊的眼睛突地亮了,心中狂呼: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挺身而出,浅鞠一躬:“尊贵的女武神大人,您好像破坏规矩了。”
语言虽是尊敬,但他脸上的表情可算不得谦逊,双目微阖,嘴角的似笑非笑,扯动了唇边的一个瘊子,牙齿森森,竟有几分骇人。
何止是笑里藏刀,简直就差把你有把柄在我手上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你误会了,我还不是……”琴低声道。
“哦?以您的年龄身手,我实在想不出除了赫赫有名的女武神部队外哪里还有您这等人物。”
“我还没有入选……”
从战斗中解放出来的琴失去了杀伐果决之气,她费囗解释着,言辞苍白无力,着实让人难以信服。
“我们实在很难相信啊,口说无凭,不如,您委屈下以身作证如何?”老板眼中精光一闪。
“怎么证明?”琴不明就理。
“展示下您有无圣痕。”
话音落地,台下声音凭空又大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