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算盘》
那把油光发亮的算盘总放在八仙桌上,檀木珠子被岁月磨出了包浆。爷爷的食指在算珠间跳跃时,总让我想起麦收时节他挥动镰刀的节奏。三十二年的村会计,算盘珠子拨动过整个生产队的工分,也拨动过我的童年。
二八大杠的横梁上永远绑着褪色蓝布垫,那是我的专属座位。每次车铃叮当响过村口的老槐树,爷爷灰布褂子里总会变出两枚温热硬币。镇上的糖糕铺子飘着油香,他总说:"丫头吃三个,爷爷吃一个。"回来时暮色四合,我伏在他微驼的脊背上数星星,数着数着就数到了槐花落满青石板的时节。
电视机后盖的温热是他丈量时间的尺。当那些黄梅戏里的青衣水袖刚甩到第三折,粗糙的手掌就覆上发烫的机壳:"该歇歇眼睛了。"蜂蜜罐子藏在五斗橱最上层,他总把搪瓷缸子喝得咂咂响,皱起眉头逗我:"苦得很咧。"可橱门关不严的缝隙里,分明漏着槐蜜的甜香。
这些年算盘蒙了灰,村委的账本早换成了电脑表格。但爷爷仍习惯用珠算核对养老金的数字,枯瘦的手指在虚空里划拉,像是要把那些被化疗打散的时光重新归位。床头挂着褪色的"优秀党员"奖状,玻璃相框里嵌着三十年前全家福,五个孙子像麦穗般簇拥着唯一的孙女。
昨夜扶他起身喝药,后背单薄得像张糊窗纸。他忽然抓住我的手,掌心还留着打算盘的老茧:"丫头,算盘第三档的珠子..."我摸到檀木珠子下压着的小布包,二十枚磨亮的硬币串着红绳,在月光下泛着糖糕铺子的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