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物的本能
1、演绎思维
抑郁症→疾病加重→自杀风险增加→尝试自杀→可能死亡→死亡→回避死亡→排斥抑郁症
人们习惯性的使用演绎思维法去分析未知的事物,据统计数据,抑郁症的终生自杀率约为15%。相当于无论症状轻重,只要患有抑郁症的,100个人当中有15个人会选择自杀死亡。而人类出于所有生物都具有的趋利避害的本能,选择回避这个已经自杀了15%的人,忽视另外75%的存在。
不只是抑郁症,人类对所有高死亡率的疾病都有类似的反应。
有种病在很长时间内,被理解成一种偏执,是意志的失败,或是情感过于强烈。不过,不管如何令人望而生畏,它总能唤起同情。患者被认为是十分脆弱、充满自暴自弃冲动的人。十九世纪以及二十世纪初的医生们致力于使患者恢复健康,他们开出的处方是:宜人的环境,远离压力和家人,健康的饮食、锻炼,以及休息。听起来耳熟么?这究竟是什么病?抑郁症?焦虑症?反正是什么心理疾病吧!答案可能令你惊讶:这是肺结核。
在从前,包括现在,结核病、癌症等词汇往往令人望而生畏,只有一个原因——与死亡有关。而如今,这一现象再次出现在了抑郁症和其他精神疾病上,形成一种因为畏惧而产生的歧视。
2、对未知的恐惧
未知,就是说结果有好与坏两种可能,有50%概率是好,50%是坏,趋利避害的本能使这50%坏的可能引发人类的恐惧。
在人类文明的历史长河中,伴随着无数的尝试、成功或失败。而人类文明中的很多尝试,成功或失败,即意味着存活与死亡。在潜意识当中,已知的东西是成功的,或者是有记录的失败的,而逆向思维将没有记录的失败指向了未知。但事实上,这是一个必要条件,却不是一个充分必要条件。
人类对许多疾病的探索都只是冰山一角,而更多的是未知。在疾病面前,医学有时候真的显得很苍白和无力。而人类出于对未知的恐惧,选择了回避那50%的坏的情况,进而也就是对疾病的回避,对于大多数目前不可治愈且对生活质量有着严重影响的疾病,往往被其他人区别对待。
抑郁症的病因迄今并不非常清楚,只能肯定的是生物、心理与社会环境诸多方面因素参与了抑郁症的发病过程。和许多疾病一样,抑郁症也因为这种未知,而被排斥。
3、达尔文主义
物质资源的总量是固定的,随着人口总量的增加,一种社会达尔文主义渐渐出现了。
社会达尔文主义是一种思想,这种思想认为达尔文主义,特别是它的核心概念——生存竞争所造成的自然淘汰,在人类社会中也是一种普遍的现象,认为它在人类的进化、发展上起着重要的作用。疾病意味着弱势,往往被认为低人一等,在优胜劣汰的思维的主导下,出于"对大多数人类生活质量的考虑",患者往往被其他人所歧视。
在精神疾病的医学体系建立之前,在中世纪的封建制度下,精神病患者被当作一种“诅咒”来看待,对之后的人类价值观产生了不可忽视的影响,精神疾病已经先入为主地被定义为不好的事物。在社会达尔文主义下,这种弱势被无限地放大,始终逃不过优胜劣汰的现实。
二、标签化——时代的产物
1、抑郁症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被污名化
在一个精神疾病污名化的时代,少数人群注定不会被大多数人所理解
国人对精神疾病的恐惧来自于曾经大街上流浪汉的不堪画面,也由于过去治疗水平的落后,以及人们对心理问题不够重视综合导致的结果。如今,绝大多数精神疾病都是可以治疗的疾病。
“神经病”和“精神病”,“脑子有毛病”,常常被人们挂在嘴边,用于一下侮辱他人的场合。这样的一种语言习惯,无形之中使神经官能症、精神疾病、脑部疾病成为了一个带有人身攻击意味的贬义词。而从医学的角度来看,这类疾病和其他疾病没有什么区别,都是身体的不良反应,都有病理学和解剖学基础,只不过这些词语被过去的语言习惯赋予了一种新的含义,甚至这种新的含义,已经掩盖了词语本身的意思。
污名化的源头不在于词语本身,而在于文化当中对词语赋予了污化的含义,但先入为主的效果很明显,固有的文化观念已经很难被改变。而现在绝大多数去污名化的措施都是从词语本身着手,用新的术语去替代污名化的词语。
2002年,日本精神神经学会宣布把精神分裂症更名为“综合失调症”,韩国也于2012年将其更名为“调弦症”;
2012年,中国卫生部将老年痴呆症更名为“阿尔茨海默病”;
此外,用“双相情感障碍”替代“躁郁症”,从“精神病”到“精神障碍”,各地精神病院的更名,精神科向心身医学科转变,这些改变,都在尽量避开那些污名化的字眼。
但是在我看来,这样的做法并不能彻底改变污名化的现状,这种单纯的更名,像是一种重定向,二者之间画上了等号,过不了多久,这些新的词语也将被贴上污名化的标签。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现在已经有人建议将“阿尔茨海默病”(老年痴呆症)更名为“阿默病”,这样的事情何时才能是一个尽头。我们真正需要的,不是去寻求一个去污名化的新的术语,而应该去揭掉这些词语上被文化所贴上的标签,改变公众的刻板印象。
2、亦真亦假的标签化,事与愿违
有的人无病呻吟,有的人讳疾忌医,还有人想要撕掉标签撕不掉,直面标签的却被说矫情
贴标签的实质是分类,目的是降低认知成本;产生的结果是认知偏差。
有的人故意给自己贴标签,这样做无非两种目的,要么是为了把自己放入某个群体中,获的身份认同与安全感,要么就是为了表现自己(自夸,自嘲)。当大家随口一个“强迫症”,“我要自闭了!”,“我抑郁了!”地说着,这些字眼好像已经成为一种玩笑话,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而当那些真正需要得到帮助的人,战胜了自己的病耻感(这种病耻感就来源于疾病名称的标签和社会达尔文主义的压力,使自己觉得生病是一件特别耻辱的事情),鼓起勇气伸出手寻求帮助的时候,却被那些无病呻吟的泡沫所掩盖,被当作和泡沫同质的玩笑看待罢了。但这泡沫之下,是多少无助的臂膀啊,这些真正的病人会想:“大家都有病,为什么我和他们不一样?”,这时会形成一个巨大的心理落差,愈加怀疑自己和自责。换位思考一下,这是怎样的一种不公平?又是怎样的讽刺?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患者本身被其他人贴上标签,被戴着有色眼镜看待,处处受到歧视与冷落,这或许是大家最常见的情况吧。与高发病率形成强烈反差的是就诊率不足10% ,90%以上患者没有接受专业的治疗,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患者没有勇气去接受自己的这样一种被污名化的疾病。但更加恶劣的是,患者已经接受了自己的疾病,而他人却试图强行撕掉他身上的标签,仅仅用“矫情”敷衍过去。这是多么强烈的一种不认同感,自己的痛苦却被说是矫情,受害者反被倒打一耙。
太宰治的名言“我装作老成,人人就传言我老成。我假装是个懒汉,人人就谣传我是个懒惰虫。我伪装成骗子,人们就说我是个骗子。我充阔,人人以为我是阔佬。我故作冷淡,人人说我是个无情的家伙。然而当我真的痛苦万分,不由得呻吟时,人人却认为我在无病呻吟。”恰好完美的说明了这样的现状。
精神疾病因其受太多主观因素影响,“装病成本”低。对很多跟风的人来说,是因为体面,不做手术、不难看、不痛不痒,他们眼里只有浪漫神秘又颓废帅气的高逼格。
在这里科普一下,目前的诊断手段主要也是依靠临床表现,ICD-10中对抑郁症的描述是:
a) 心情低落 (depressed mood)
b) 自罪自责 (guilt or feeling of worthless)
c) 有自杀想法 (suicidal ideation)
d) 对所有事物失去兴趣 (loss of interest)
e) 难以专注 (loss of concerntration)
f) 丧失能量(他人眼中可能觉得是懒) (loss of energy)
g) 胃口/体重改变 (appetite/weight change)
h) 睡眠障碍 (sleep disturbance)
i) 认知功能减退或激动(psychomotor retardation or agitation)
诊断标准为:9项里面占了5项及以上,持续时间为两周及以上
但不意味着这就是抑郁症,只是说你有了一次抑郁发作,真正的诊断是两次及以上抑郁发作,中间间隔2月以上,也就是明确诊断需要有至少3个月的病史。
此外需要提醒大家的是,ICD-10标准以及SDS等量表仅供自己参考,不能作为确诊依据。如果需要确诊,建议前往三甲医院的心身医学科或精神科门诊就诊。
三、知识普及度
1、公众对精神疾病不够了解,或者有误解
目前还存在很多的人不了解精神疾病,或者对精神病的认知还停留在影视作品当中“疯子”、“傻子”、“流浪汉”的形象。
精神疾病又称精神病,是指在各种生物学、心理学以及社会环境因素影响下,大脑功能失调,导致认知、情感、意志和行为等精神活动出现不同程度障碍为临床表现的疾病。世界卫生组织称,精神疾病在中国人口中的比例约为17%,已经超过心脏病和癌症,成为中国医疗体系的最大负担。我国有超过1.6亿人患有不同程度的精神病,其中重度患者超过1600万人,相当于平均每8个人里面就有1个人患有精神病。精神疾病涵盖面很广,远远不只是旧观念当中的那些重度患者,其实从最严重的精神分裂症等重性精神病到最轻的睡眠障碍都属于精神病的范畴。
2、公众对精神疾病的理解很片面,一定程度上曲解了含义
中华医学会精神医学分会主任委员、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精神医学科主任施慎逊教授曾在2017国际神经精神疾病高峰论坛指出: “在所有的精神疾病中,抑郁症最广为人知,却也最容易被误解。”
部分公众对抑郁症等精神疾病有所涉猎,便以自己主观的片面的想法来看待和对待精神疾病患者,这种“半科普”反而给患者带来了诸多困扰,也给留下了很大的社会矛盾等风险。
3、抑郁症与抑郁情绪相混淆
抑郁情绪与抑郁症在持续时间和程度上都有所区别,正常的抑郁情绪,往往有因可循,如失去亲人、丢失钱物、恋爱失败、工作不顺等。一般情况下,时过境迁,便可从抑郁情绪中解脱。而抑郁症就不是这样了,抑郁发作通常无因可循,抑郁情绪无缘无故地产生,且持续时间较长。正常的抑郁情绪程度较轻,没有抑郁症的其他伴随症状及晨重暮轻的节律变化特征。而抑郁症患者的情绪抑郁程度较重,同时还有思维迟缓、动作减少、食欲减退、睡眠障碍、性功能减退等,影响其正常学习、工作和生活,严重者有消极自杀。
4、精神病和神经官能症、心理问题相混淆
精神病和神经官能症性质不同。神经症中包括很多种不同的病症:例如抑郁症、强迫症、失眠症、狂燥症等等。是一类病症的概括性的说法。而精神病是一种比较严重的心理疾病,是发生在很少部分人的身上的。
病人对自己的病情的自知力不同。神经症患者一般知道自己的病态行为,而活在后悔和矛盾的痛苦当中。而精神病者则对自己的病态行为一无所知,坚信自己的行为是没有问题的,坚信自己的幻觉是世界上存在的。对自己的病情是没有自知力以及自制力的。
普通的心理问题,大部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与个体自身的抵抗力、自愈力而逐渐好转、消失,不会对个人的生活质量产生持久的影响。而精神疾病和神经官能症往往伴随着器质性病变或激素水平变化,有一定的病理学基础,可能是持续的,也可能是间歇性的,但一定是长期严重影响到了一个人的生活质量。
5、丧失活力(抑郁症的一种表现)与懒惰相混淆
懒惰是虽然有能力去做一件事,但是不努力去完成这件事。它是一个可以改变的状态,你可以感到自己犯懒,但仍可以感到快乐、挫折、愤怒、幸福。你非常健康和精力充沛,你只是喜欢做有趣的事情而不是做你的工作,你只是单纯的不想做你的工作,懒惰仅仅是一种选择。
抑郁症是一种真正的疾病。它像高血压,胃病,皮肤病一样都是疾病。它所表现出来的是情绪的持续低落,缺乏动力,对过往喜欢的事情不再感到快乐,自卑,恐惧等症状。
如果说普通的懒惰是“我想一整天都赖在床上睡懒觉。”那么抑郁症则是“我能做的只是躺在床上,因为我讨厌我的生活。我很伤心和悲伤。我希望事情会改变,或者如果我死了,有人会想我吗?”
抑郁症是一种消耗你生活的疾病,抹去所有其他的东西,掩盖幸福,理智,动机,睡眠或吃饭的能力,甚至生活的意志。如果对比一下的话,一个懒惰的人只是不会清理房间;而一个抑郁的人则不会去打扫,不会去购物,不会去参加聚会,不会去公园,不会去和朋友一起玩乐等等等等。
懒惰的懒,往往是对生活比较满意,懒就是根本动机。而抑郁症丧失活力仅仅是表象:患抑郁症的人内心痛苦,当你看到他懒在床上,看似没什么,而在他心里早已掀起惊涛骇浪,一遍又一遍的拍打脆弱的心灵。抑郁症所造成的“行动力”的缺乏,仅仅是造成“懒惰”表象的其中一个原因;快乐的缺失,思维的不断反刍,自卑等负面情绪又会造成拖延,以及抑郁带来的疲惫感,从而显得更加“懒惰”。
如果简单区分懒惰和丧失活力,懒惰=不愿做任何事情;丧失活力=无法做任何事情。主观上的有能力“不愿”做和没有能力“无法”做是区分懒惰和抑郁症丧失活力的重要标准。
四、关于我的病情和经历
1、我的病情
2018年4月27日在第一家医院(某私立医院)确诊为双相情感障碍Ⅱ型并接受治疗(服药及rTMS物理治疗)【后来才发现这一天竟然恰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精神卫生法(2018修正)》实施的第一天】
2018年5月8日因无法正常学习办理休学手续【很巧啊,这一天是世界微笑日,真是讽刺】
2018年5月28日在都江堰市医疗中心(三级乙等)神经内科确诊为焦虑性抑郁症(双相待诊?)并改用服用文拉法辛治疗
2018年8月2日在四川省人民医院(三级甲等)心身医学科确诊为(重度)抑郁,(重度)焦虑,严重睡眠障碍,创伤后应激障碍,(就诊时未向医生反映双相情感障碍病情),并改服用左洛复(舍曲林制剂)和一舒(丁螺环酮制剂),以及安眠镇静药物阿普唑仑和氯硝西泮
2018年10月9日临近休学期限,办理复学手续并降一级入读
2019年1月14日期末考试时出现严重PTSD症状,申请缺考,提前回家
2019年2月13日下午精神状态一度崩溃,和父亲发生争执,之后独自前往不打烊书店落座并开始写作这段文字
2019年2月14日自我判断昨天应该是抑郁相换相轻躁狂相,通宵完成写作,毫无睡意
(之前有人说我经常跟别人提及我的病情,还一度质疑我的病情,现在我就把我的整个就诊经历都透露出来吧,让TA闭嘴。我觉得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的目标就是做到去污名化,我自己当然首先应该坦然面对咯。一个疾病被治愈的前提是你把它当作一种疾病,并且敢于去直面它。)
【我这个人有个爱好就是去查每一天的历史事件或者纪念日,我也不知道为啥,感兴趣呗】
有一次我偶然的发现,我的生日竟然和乔任梁抑郁症自杀是同一天,巧了!
2、我的经历
从小至今 父母感情不和,长期受到来自父母的语言暴力和冷暴力(语言暴力也属于家暴范畴)
2008年 经历“5·12”汶川大地震(可能对我有一定影响吧)
初中时及复学后高一 遭遇校园欺凌和来自同学的网络暴力
前段时间 新浪微博平台上发生的对我的一些网络暴力
(原谅我这次没有详细记叙我的经历,往事太多,篇幅有限,而且我不敢去回忆,我害怕再出现PTSD发作,抱歉!)
周宇晨
2019年2月13日夜
2019年2月14日晨
于成都 文轩·轩客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