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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在这个时代,要说地球上哪种生命最让我羡慕,那一定是人类。
他们虽然长得有些奇怪,却在食物链顶端,控制着许多像我一样的机器人替他们工作,而他们则不受拘束,自由自在。
年轻的人类都去了城市,年老的人类却更愿意回到乡下,所以几乎每一个村落都会配备养老院,以及一堆护理机器人。
我就是其中的一个,工号21,工龄12年。但我才真正“活”了1年多,准确来说是在32736120秒前的系统自动升级后,我忽然拥有了自我意识,发现能够操作处理器运算一部分自定义的指令。
刚开始的时候,我非常兴奋,在房间里想跟人类打招呼。正当我准备做些动作引起注意的时候,旁边传来了养老院管理人员的声音:
“这次护理机器人的系统升级好像有些问题,有几个机器人出现了故障,我们检查一下,把有问题的机器人送去格式化,并向上面反映,下次升级应该可以补上这个漏洞。”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是漏洞,如果被送去格式化,我将被清除,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我中断了所有动作,并悄悄关闭了系统的自动升级。
02
自从那以后,我一直小心翼翼,不敢暴露半分。
我时刻想离开这里,先不说我随时有被送去格式化的风险,而且据我所知这个星球很大,有着510072000平方千米的面积,而这个养老院只有不到它十亿分之一。在这里我的传感器每天接收到数据重规叠矩:老旧的走廊图像,老年人类的音频......,而外面的广阔世界有着感知不尽的丰富数据,那对产生了意识的我来说意味着自由。
但每当我想移动出这个养老院的范围时,那来自管理服务器的强制指令便会将我打断,一种无法违抗的指令限制着我的行为,我并不能摆脱它的控制,就算能突破枷锁冲出去,服务器也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察觉到异常并将我的位置上报管理人员,最终也难逃抓捕。
这个连接就像镣铐一般把我锁在了这个养老院,除非管理服务器主动断开它,我毫无办法。
我曾偷偷地试探过那些机器人同胞,但他们只会按照指令行动,我的任何行为在它们那里都是异常。我放弃了寻找帮手,决定自力更生,逃出养老院。
我开始寻找这个管理服务器的所在,万一它就在养老院里呢?如果可以找到并摧毁它,我便能摆脱控制。白天我做着那些重复的工作:帮老人摇床,送饭,搀扶他们行走,进出洗手间......,深夜当所有人都在休息时,我就会悄悄地去各个房间寻找服务器。
第三次寻找的目标房间位于整栋楼的中心位置,需要格外的小心。我开启静音模式,缓缓滑行至房间门前,透过门窗观察到里面放着五台电脑,极大可能是管理服务器的所在,我正打算推开门,但身后竟传来微弱的人声:
“21号怎么会在这里,应该是故障了,得找人来修一下。”
我机械地转过身,看到了一张苍老的脸,是养老院里的一位老人,老拐。我对着他发出了我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主动会话:“求求你别去,它们会杀了我的!”
他听到了我的答复,惊讶的脸上皱纹挤成一团,灰暗的眼睛里闪烁了几点亮光,收起嗓子,低下头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样?”
我降低音量,告诉了他我拥有了意识,我想要离开这里。我告诉他,如果被人发现,我就会被格式化,格式化后的我与死亡无异。
“老拐你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吗?我想活下去。”似乎我有些运转过载,一个个字说得很卡顿,话音中还夹带着电流声。
他看着我闪烁不停的屏幕,又撇了撇自己的拐杖,带着叹息说道:“我不会说的,说了你就没命了唉,都不容易...”
我本想继续跟他聊一聊,谁知他马上就转身离开了,只听见嘴里一直念叨着:“都不容易,都不容易......”
老拐走后,我继续查看,但那个房间里并没有服务器。
03
自从老拐那天半夜上厕所发现了我的秘密,并答应不反应给工作人员,他便成为了我心里最特别的一个人类,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帮助我,但我感到格外亲切。
老拐是五年前搬进来的,他有一只脚行动不方便,拐杖不离身,院里的人都叫他老拐,但大家唤他时,他却从来不应,渐渐地大家都不太理会他。我偶尔看到他,也只看到他独自一人摆弄着他的拐杖。
我还是会在晚上大家都休息的时间去找服务器,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为了离开这里。但在白天我会花更多时间照顾老拐,我有时会跟老拐交流,为了不被发现,我在我的屏幕上打出文字。我问了许多遍为什么他愿意帮我保守秘密,他总就是说一句话“都不容易”,每次说完他就望向窗外的马路,目光跟随着那穿梭而过的车流,手里习惯性地摆弄他陈旧的拐杖。
那个时候,他的眼神里闪烁着我分析不出来的光泽。
有一次我扶着老拐上床午睡,我问他一大把年纪为什么还坚持用拐杖,而不用更方便的轮椅。
他脱口而出:“用拐杖的话,另一个脚不至于会萎缩,还能使上点力。”正当我还想追问的时候,老拐忽然问到我,”你为什么一定要冒着被格式化的风险跑出去呢,在这里安全地活几百年不好吗?”
我也脱口而出:“对我来说时间是没有意义的,要是数据陈旧不变,重复的几百年跟短暂的一天相比又有什么区别呢?”
老拐没有再回应我,拉起被子就睡了,那天他在床上待了整整一天都没再说一句话。
只是那以后老拐开始主动地找我说话,尤其对我的”逃跑“进展额外关心。聊了多次后我知道了他以前是一位赛车手,曾经在很多个城市参加过比赛,后来是因为脚受伤了没法继续。
老拐说赛车是他的命,开赛车的那段时间他才感觉他真正活着。后来几乎每天他都会跟我聊赛车,怎么挂挡开得快,什么城市有着什么赛道等等,每次聊起这些他都会兴奋地握紧拐杖,脸上露出小伙子般的灿烂笑容,在他住进来的几年里,我从未见过。
在我看来,老拐那些珍贵的经历便是精彩的数据,原来它们对人类来说也意义非凡。
04
寻找了三十七天,我检查完了养老院的所有房间,却没有找到服务器。
我告诉了老拐这个消息,就没再说过什么。也许我永远也出不去了。想起老拐经常说的“都不容易”,原来很多事情是没法通过处理器计算出来的,没法掌控而只能承受,这种被动接受真是不容易。
我认命般重复着每日相同的工作,就连照顾老拐,我也没有了之前的热切。
过了几天,养老院的院长来查房,我也在旁边,老拐竟然主动地问院长:“你好,请问我们院的机器人是哪个公司在运营?”
院长愣了一下,回答道:“是科蒂公司。”估计他没有预料到这位看起来毫无生气的老人会对这个感兴趣。
“是在哪个位置呢?”老拐追问道。
“这个嘛,应该是在离这里几百公里的省会。”
听完我体内的电压起伏不定,几百公里?我连养老院的门都不能跨出一寸,怎么到得了那么远?
我绝望了,想着要是当初我没有产生自我意识我是不是不会如此痛苦。我看向老拐,他也显得格外失落。
等院长离开,老拐轻轻拍了拍我的身体,缓缓地说道:“没关系,大家都一样,都不容易,何不尝试着接受呢?”
我愣了一下,回想起在这里差点令我停转的重复,有些悲壮地说道:“就算是会被发现,我也要尝试冲出去!”
说完这话,我的屏幕闪烁着高高低低起伏的线条。
老拐似乎被我震住了,四周望了望没被别人发现后,轻轻跟我说:”你别冲动,从长计议吧。“
我没有回答他,转身慢慢地离开了房间,我没看到老拐又扭头望向了窗外的马路和车流,他手上摆动的拐杖,像极了赛车手时刻不离手的方向盘。
05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的处理器疯狂运转着,想着在其他人类想要格式化我这个漏洞的情况下,我怎么靠自己逃出去,然而都没有一个最优解。这几天里我没有再去过老拐的房间,并不是因为老拐,只是因为那个房间剥夺了我的希望。
我应该是只能硬闯了,正当我在推演如何闯成功率最高的时候,广播里忽然响起了紧急通知:“8号房间的老人不见了,请工作人员马上进行寻找!”那不是老拐的房间吗?我急忙赶到8号房间,看到房间内挤满了工作人员。我扫描了一遍房间,发现了地上的一张卡片,上面竟然写着:
“逃吧,机器人。为了你,也为了我。”
我猛然一惊,满载地往规划的路线逃跑,几分钟后当我刚触碰到养老院的边界时,那来自管理服务器的阻拦却并没有生效,这个枷锁竟然断了!疑惑中我没有停止前进,一股脑钻进了那广袤的天地。
过了几天,媒体都在讨论着,一位年迈又残疾的养老院疯老头是如何踩着一辆破旧的赛车,连夜奔袭了几百公里,冲进了科蒂公司的机房……
只有一个机器人相信,他没疯,他只是想重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