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其实是我要交的朋友

        父亲光着膀子坐在我的旁边,我放下手机,想跟父亲聊聊天,可嘴唇轻微一动,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接着,我们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着,假装是风扇的嘈杂声阻碍了我们之间的对话。直到过了大约10分钟,父亲抓起他平日里最爱的烟筒,抽了起来。在这一刻,我深深地意识到,原来我是那么的不了解父亲。除了父亲现在手上正拿着的烟筒,我竟然想不出父亲还喜欢什么,所以我找不到父亲感兴趣的话题。再加上我从小就比较独立的性格,基本也不会跟父亲说我生活或学习上的遭遇,偶尔打电话的内容永远都是报平安,然后就没了。

        父亲成年忙于工作,而我大部分的时间在校园,一年里头,我们也就春节的时候聚聚。在这个暑假我出来深圳实习,一天,突然接到父亲的电话,说他也来深圳了,让我过去跟他吃个饭。一开始我说周末再找他,但恰巧那个周末我是单休,然后在周日的时候我又跟父亲说,工作太累了想休息,推到下周双休再找他。手机另外一头的父亲,笑了笑,像往常一样叫我注意身体,别累坏了。但我听得出,那语重心长的叮嘱中,参杂着一丝丝的失落。

        终于到了见面的时间,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黑黝黝的消瘦的父亲,他穿着满是灰尘的脏兮兮的工作服,手上沾满了墨水,脸上露出了愉悦的笑容。看到这一幕,我其实一点都不惊讶,因为父亲是个装修工人,他刚从施工现场出来。但跟着父亲来到地下室,也就是父亲住的地方,我被映入眼帘的一切惊呆了。几块大木板围起来的空间,在柔弱的日光灯下,摆着十来张的双人床,没铺瓷砖的地上很多尘,没有独立的卫生间,外面的卫浴是公共的大澡堂。这是我第一次来到父亲的工地现场,我开始时感觉到有些呛鼻,内心有一股强烈的抗拒力量,最后慢慢地平缓了过来。

        二十二年了,我从来没有身临父亲的工作环境中,也没有窥探过父亲的内心世界,只是偶尔会从奶奶那里听到一些父亲年轻时的事情。父亲儿时身处的年代不好,家里没钱供父亲读书,才上到小学一年级就辍学了。没有接受到现在基础的义务教育,这是父亲这几十年来一直在唠叨的事,也是父亲觉得最无奈和遗憾的事。13岁的小小年龄,就出去外面工作打拼,承担起家庭的重担,这一系列的经历,磨练了父亲刚强和独立的性格。所以,父亲没有主动与我们这些子女分享过他的生平事迹,生活上有什么困难也不会跟我们说,自己会默默地处理好。

        记得有一次,父亲工作时不小心被刀片划掉了左手食指上的一小块肉,他没有跟我说,自己去医院封了3针,后来姑姑打电话跟我说我才得知这一消息。父亲不喜欢麻烦别人,我问他具体伤势,他一直笑着说没什么事了。当时刚好弟弟在父亲身边,我就微信私聊弟弟,让他帮父亲洗衣服和在生活上其他地方多辅助父亲一把。

        看着斑白的两鬓,我发现眼前的父亲,距离上是那么的亲近,但感觉上又是那么的疏远,像极了生活在一起两个十年的陌生人。这怪不得父亲,父亲有生活给的压力,挤不出太多时间照料好我,父亲也曾经有因此跟我说过他的抱歉。对于缺席我人生许多的片段,父亲多次跟我表达他的无奈。我不能深刻地体会父亲的这种感受,但我觉得自己在家庭经营这一块确实是太不主动了。父亲不太善于表露自己的情感和想法,这一特征根深蒂固了,我却还是一次次地等着父亲来推开我的房门。

        我虽然生活也比较独立,但我的表达还算流畅,为什么我跟身边的朋友聊天可以滔滔不绝,到了父亲这就变成了问答机了呢?相比父亲,我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管理我们之间的关系,可我却把我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了朋友聚会和手机上。之前,我经常羡慕别人家的孩子与家长之间的和睦关系,觉得他们犹如朋友一般,无所不谈,相处得十分融洽。我甚至还嫌弃过自己家的内部关系为何如此冷淡,可我现在认为,导致这种情况的发生,我个人也有很大的原因。

        作为家里知识水平最高的青年,我把我的心思都花在了交朋友上,却忽视了家人也是我要交的朋友。我正在试图增加与父亲的每月通话次数,主动分享自己遇到的一些事,让父亲多点了解我,希望通过我的描述,可以填补一些父亲觉得本该参与的我的人生片段,减少他的自责感。同时,过年的时候,我觉得我必须多要求父亲陪我喝喝茶聊聊天,这样我就可以多了解父亲一些,以致于我们之间的鸿沟不会越来越宽,还有机会让其越来越窄。一个幸福家庭的营造,不只是家长单方面的付出,我认为我也要奉献自己的一份努力,而且我还要带动其他的兄弟姐妹一起为之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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