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外婆

老太太出事的那个早晨是六月里一个寻常的早晨。她和我们一样照常地做着无数个早晨可能会做的事情。

当到医院看见躺在那儿闭着眼睛失去大部分意识的老太太,我心中知道她要离开我们了。老太太在重症监护室的一天一夜里,无助、麻木、侥幸、难过、难以置信……

她年纪其实蛮大了,我们都知道她有一天要离开的,但是她就这样突然消失了,我们都奢望她能陪伴我们再久一点。我努力回想最后一次去看她是哪一天,说了些什么,都记不清了。蹲着看她屋子边的树,看她的院子,她目送我离开的样子,似乎都是刚发生的事情。我不善于张扬地表达情感,所以她走的时候,我一声也没喊,一句话也没说。我很遗憾后悔。

老太太屋子里受潮的味道变得亲切。屋子里挂着包粽子用的干粽叶,瓶子里装的糯米,冰箱里有她没吃完的咸菜,上上个月给她买的保温杯里还剩了几口水。屋外喂别人家猫的碟子里空了,猫围着我们喵喵转,找那个喂它食的老太太。别找了,再也找不到的。

菜园子里,老太太挖的沟渠还在,清明给我的芦蒿太老,想告诉她明年要早点食用的,芦蒿地还在,只是明年没有她了。

我从小没有被溺爱过,甚至宠爱也很少,如果有就应该是这位老太太给的吧。回老家习惯跟我妈一起去她那里待一待,有时她已经睡觉了,有时她在邻居家里,有时她在搓麻将……每次听见我妈唤她妈妈的时候,我妈就变成了她的孩子了。老太太走了,我妈再也变不成孩子了。不管我多大,每一个春节都用红纸条包压岁钱给我的人也没有了。再也没有路的尽头,我目送她回家的身影,路的转角,她目送我们回家的身影。

我的外婆是一个慈祥的,和善的,温柔的,勤劳的,手巧的老太太。她身上没有一点戾气,她没发过脾气,谁请她帮忙她都愿意,我敬佩她。

《寻梦环游记》里说只要有人记得住逝去的人,那么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就不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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