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生的生日快到了,他早早地就跟我预约了一顶帽子,没有具体要求,就是要替换他头顶上现有的那顶针织帽,那顶帽子已经戴了五年了,款式不再时兴,质地也有些老旧了,多数时候都被塞在衣橱的最底层,很委屈地团着。遇上他兴起骑车出游的天气,就会翻出来戴上。
先生身形较胖,但偏又属于消化较好的属性,与旁人吃一样的饭量,甚至大多数时候跟我吃得一般多,但偏他就能明显地反应在腰上、肚子上、脸上,每每想到他因顾及到周围的眼光而不能畅快地吃饭,就莫名地替他悲伤。
“我想换一顶帽子”,某天晚饭吃完,他准备去洗碗的时候认真跟我说道。
“没问题,我来给你找”,我兴高采烈的允诺他,自信满满的将这件事情安排到自己未来几天的工作清单中,同时心底又暗自庆幸不用再费力思考别的礼物。这样坦率地对待对方是我俩多年来形成的一个传统,与其费心思寻到一个对方并不怎么满意的礼物,还不如直接说出来自己想要什么,正如我生日的时候跟他要一只口红,他许我一束鲜花和一款直男色号的口红一样,其乐融融,虽然这色号并不适合我。
其实如何寻一顶合适的帽子也是一件颇为费力的事情,这世上对我来说最贴切最有意义的礼物不过是一套书,一幅画,一切能让人品读的东西,其他的任何选择,都需要再三钻研才不至于出大错。至于我先生送出礼物,除却能始终让人满意的鲜花和香水外,其他的任何礼物都差强人意,不过我并不在意这些东西,亲手做一顿饭,街边的一束鲜花,于我,都是异常珍贵的。
那顶旧帽子是五年前的冬天我送给他的,那时我俩还没有住在一起,每周见面之前,我总会精心挑选一些东西给他带过去,帽子应是最不易出错又不贵的东西,正好是冬天,雪中送炭的事情做起来总会让人多生出几分好感的。
我小心翼翼地送出这份礼物,我的先生,当初还算不上我的丈夫,面无表情的接过去,很快就往自己脑门上扣,于我来说,这顶帽子是不是合适,看看是不是配他的脸型是第一要紧的事情
“你正过脸来我看看”,我温柔地说道。
彼时他还是一个稍有点圆润的瘦子,为了这次会面精心装扮了自己,脸也不圆,算得上棱角分明,看上去也还赏心悦目。戴上这顶潮流韩式针织帽,乖乖转过正脸来让我瞧,除了帽子会压塌他的发型之外,一切都很完美。
“下回别给我乱买东西了”,他喜滋滋的埋怨到。
这顶帽子他一戴就是五年,虽然只有冬天才会翻出来,多数时候是压箱底的,有时候闲置时间长了,我也会翻出来戴在自己头上,至少,比我先生戴得好看。但多数情况下我匆忙戴了一天,转天就会迫于他的威胁,把帽子还给他,仍旧静静地跑回到他的头顶上。然而五年的时间,我的先生已经由瘦长的脸变成了大圆脸,这顶帽子戴上去尤其显得他的脸圆,实在是不适合他继续戴下去了。
所以这次重新给他挑选帽子,我已经限定好了几个方向:
不能选针织的帽子,会显得脸短而圆,这一点尤其重要。
不能挑颜色暗沉的,我先生所有的衣服都是黑色系,必须有一点亮色的基调出现在他身上。
一定要选经典的款式,任何时候都不会过时的,正式不正式的场合都能用得上的。
确定了这几个方向后,我的压力减少了好多,就像一个即将毕业的大学生,将毕业论文的题目确定下来之后,剩下的,就是朝着这个方向可劲儿填充了。
于是,我挑了一个轻松的早晨,给自己泡一杯奶茶,坐在电脑桌前,敲着键盘唱着歌,从网上给他挑选帽子。印象中的瓜皮帽,贝雷帽,甚至是御寒神器雷锋帽,我都从网上选出了不错了的款式,一一截图给我那辛苦上班的丈夫发送过去,期待着他能从中挑选出他喜欢的,然后我立马下单,就跟昨天给他的母亲—我的婆婆挑选一款方巾一样顺利而又迅速。
没过几秒钟,他便给我回了一个亮瞎眼的表情
“是不是要帅气逼人的”,我耐着性子问他,心里自责没有选到一个更帅气的。
“算了,我不买帽子了”,他回到。
“还有灯芯绒的贝雷帽,这种应该还不错”, 我又给他截图过去一张帅气的西方男子戴着一顶老式灯芯绒贝雷帽的图片。
“我错了,我不买帽子了”,他在电脑那边张牙舞爪地说到。
“奶奶的,那你到底要啥样的”,我忍不住开始发火。
“我就要现在这样式的,骑车上班都方便,我不是为了好看”,见我发火,他开始解释了。
好吧,我彻底输了。我的先生他并不知道他不适合戴现在这种款式的帽子,但他的目标真实而又可爱,“并不是为了好看”这句话体现了他作为了一个劳动阶层的自知自明和实用主义哲学,反而将我想要把他塑造成一个外表体面的绅士的这种想法打破。
“呵,你也就适合现在这顶帽子,我看你还是别换了。”我狠狠地敲着键盘,同时关掉了网页界面,下定决心不再替他挑选帽子,反正什么样的都不能让他满意。
我每次这样的尝试都是以失败告终的,也早已经习惯了他看不上我在网上为他挑选的东西,但这一次精心的策划又一次遭受到他的打击,激起了我十一分的斗志,“看来还是要带他去实体店试戴,这样才能买到合适的”,我心里默默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