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做生意的天赋
偶尔，工地上也会因为下雨或者要安全检查放一天或者半天假，贤文和复生就会邀约去城里耍。
一开始他们去的是火车站。新都因为离成都近，火车站只是个小站，外地来的直达成都的快车都是不停的。除了货车，只有慢车或者前方路段有意外情况发生，来来往往的火车才会在这里稍作停顿。
望着呼啸而过的火车，复生就给贤文讲他去年离家出走“闯荡”成都的事。讲到“小心火”的造字游戏，贤文就拿了树枝在火车站旁的空地里划，划完了就喊：“真是这几个字呢！要是我，可能就猜不到了！”等复生讲到溜到成都火车站里去的时候，贤文就开始着急起来，半是吃惊半是庆幸地说：“你幸好没有上火车去喔！你看我们这回去山东，还有老家去过的人带着，不是又吃了苦又没挣到钱吗？”说罢就开始骂带他们出去的人，骂了一阵又骂砖窑厂里的工头和老板张长生，骂着骂着就说到张长生的麻脸女儿。
贤文认真地对复生说：“如果张长生看中的是我，我就娶了他的女儿，把他赚的那些昧心钱骗光。他女儿要是对我不好，我就拿钱走人；他女儿要是对我好，我就拿钱去给她整容。咿，听说现在人的身体啥子部分都可以整，就是嫌自己的身高不够理想，也可以把脚杆从某个地方锯断，在中间接一截，要多高就有多高。只要你有足够多的钱，任何事情都可以办到！”
复生惊异于和自己一起长大的贤文懂得这么多，和自己一样稚嫩的心里却有着和年龄不相称的老练。
看着火车站里停靠的货车上堆得满满当当的货物，和上上下下忙忙碌碌的工人，复生心里却有很多疑问：“这些货物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一来一去，倒腾这些货物的人，会从中赚取多少利润啊？”
原来两个天真无邪的少年，已经开始对金钱生出无限崇拜。
火车站的老旧和匆匆忙忙来来往往的旅客，很快就让贤文厌烦起来。听人说新都还有一个叫宝光寺的地方，便又邀约复生到宝光寺去耍。
宝光寺门前是一条狭窄的街道，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商店。商店门外也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摊位。商店和摊位里除了摆满香蜡钱纸和念珠佛像，还有各种各样装身份证和驾驶证的塑料夹子。
这种带有各种颜色的夹子还带有钱包的功能，煞是好看。贤文想要买，便去问价，摆摊的年轻男人头发比女人的还长，沉声说：“买几个？五块钱一个！”说罢就抓起一把塑料夹子朝贤文抛过来。
复生见这男人有些凶神恶煞，便悄悄扯了贤文一把，两人止住脚步，转身朝前走去，也不敢理会身后男人的骂声。
走到听不见身后男人叫骂的地方，和贤文勾肩搭背的复生用力握了一下贤文的手，示意贤文停在一个用篾片编的筛子当摊位的老太婆面前。
老太婆的篾筛子里装着各种各样的塑料夹子、红线串起来的十二生肖、不知道是塑料还是玉的吊坠，琳琅满目应有尽有的样子。
复生走过去拿起一个黑色塑料夹子，问：“好多钱？”
老太婆头也不抬，沙哑着嗓音回答：“三块钱一个，随便选。”
贤文有点惊讶，才几步路就有两块钱的差额，这两块钱在电子厂的工地上可以饱吃一顿肉菜的，正要开口说买，复生假装老练地说：“咋越问越贵呢？”用力丢下夹子，作势要走。
老太婆这才抬起头来，一脸的萎靡，声音里有些着急：“还贵？哪你说好多嘛？”
复生也不知道怎么还价，但知道有机可乘，就不屑似的说：“前面三块钱两个……”
老太婆有些急了：“三块钱两个？三块钱两个哪个卖给你？”
复生本来也不想买，揣在裤兜里的身份证本来就过塑了的，还怕揣烂？见老太婆抢白他，心里便有了捉弄的意思，马上“纠正”老太婆：“三块钱两个我都还没有买哩！”
“三块钱两个你都不买，你要好多钱才买？”老太婆认定复生要买，就不想放过这个生意。
复生见贤文用力扯自己的衣裳，真有要买的意思，便向老太婆伸出一根手指。
老太婆立时生气起来，像被狗啃了一口，毫不客气地大声骂道：“你背你妈的时喔！一块钱想买两个！荷花池市场批发也批发不到嘛！”
贤文也觉得复生有些过份，三块钱的东西想说成五角钱，哪有这样还价的？就去摇复生的手。复生也不理贤文，突然甩脱贤文的手，气势汹汹地对老太婆吼道：“我好久说一块钱买你两个了？我是说我要买你一个夹子。本来我还想买你其他东西的，想不到你这个老太婆这样做生意！走，我们前面去买！”说完拉了贤文就要走。
老太婆气成猪肝色的脸上，忽然就弥漫满了笑容：“小弟娃还要买啥子嘛？就在我这里一起买了嘛！”说着压低声音，用几乎耳语般的声调对复生说：“这夹子我就一块钱两个卖给你们，荷花池市场批发都是这个价格，不过你们要买我其他东西哦！”
贤文喜出望外，急忙去选夹子，复生却不慌不忙地开始挑选起串了红线的生肖来，边挑边说：“你这个生肖真好看，对了，你这个挂坠里是不是也有生肖呢？有挂坠的生肖我也要买！”
老太婆看终于可以卖出高利润的东西，脸都笑烂了，一迭连声地说：“有有有！都有都有！你选你选！”说罢收起笑容，一脸正经地对复生说：“小兄弟，生肖不能讲价了哈！再讲价我就真赚不到钱了！”
复生也笑：“不得不得！只要有合适的，你讲价我都不会讲价了！”
老太婆笑得更灿烂，连连夸复生：“还是年轻人懂事明道理，晓得我们赚两个钱也不容易……”
复生看贤文挑好了两个夹子，突然有点焦躁地对老太婆说：“你这里是不是缺货啊？咋个没有我的生肖呢？”
老太婆脸上有了慌乱的神色，赶紧用手拔弄篾筛子里的生肖，帮着复生寻找起来，边找边问：“小弟娃，你啥子生肖？我刚进了的货呀……”
复生说：“我都找了半天了，没有啊！我属狮子的。”
老太婆口里念叨着“狮子、狮子”，找了好久，都不见有狮子的生肖图案，有点失望起来。
复生好言安慰着老太婆，也耐着性子“帮”着找，找来找去，还是找不到狮子图案的生肖。复生就对老太婆说：“这样吧，你再找找，我们还要去宝光寺耍，我们等下耍了出来可能你就找到了，我们再来买。”
老太婆顿时松了一口气，感激地说：“好好好！我找到了给你放到一边，你们去你们去。”
复生拿过贤文手里的夹子，又说：“我们只买一个，等下出来买生肖的时候再买一个，免得你担心我们等下不来……”
“你说啥子喔！莫得事莫得事！两个都拿去！记到我的摊位哈，这里有一颗脱了皮的芭蕉树……”
贤文付了一块钱，和复生顺着老太婆的指引，朝宝光寺走去。
走到宝光寺的“福”字照壁前，贤文打了复生一拳：“十二生肖里哪有狮子啊？”
复生也不笑：“等下我们出来再去看看，万一那老太婆真找到了呢！”
贤文由衷地说：“复生，你这样的脑壳，太适合去做生意了！”
“你说啥子哦！你以为我们今天占到便宜了？”复生看着贤文，慢慢地说：“这个塑料夹子，在荷花池可能批发价会更低，你以为这个老太婆真是批发价卖给我们的？”
贤文拿了一个夹子送给复生：“来，这算奖励给你的。这生意还可以这样做啊？你浪凯有那么大的胆子还这样低的价？”
“火车站人来人往，大多都是些一去不复返的游客。在这里做生意的人哪个不是见多识广？他们天天在这里看天天在这里听，是个傻子也学奸了！”复生又给贤文讲了自己去年在火车北站看到的专门对“吐口水”的人罚款的事，说罢心里还是有些不安：“今天我们也算欺侮了一个老太婆！其实这个老太婆也在使'欲擒故纵'的计，虽然被我用买其他东西吊起了她的胃口，但我们还是占了她的便宜！”
“你不是说她还是有可能要赚钱吗？”贤文摸不着头脑了。
“任何商业行为都要有合理的利润。”复生认真地说：“没有利润的交换不是有不可告人的勾当，就是无耻的掠夺。而我，有可能就是那个无耻的人。”
“算了算了，你算计别人的时候，为什么不想想这些道理？生意都做了人也走了，你才在这里故作清高！”贤文一脸鄙夷，拉着复生，去摸宝光寺门前的“福”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