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医生那几年，没事时跟媳妇聊天，讲一些医学上的趣事，也经常向她描叙一些疾病在人面貌上的特别反映，媳妇居然都记住了。有一次她看见单位的一个年青人，目光炯炯，闪闪发光，眼球有点凸出，马上要他去医院检查是不是甲亢，结果一语中的。还有一次她见到一位久末谋面的退休老干部，面容消瘦，头发枯黄无光泽，立刻怀疑他有大病，结果去医院一查，食道癌，立刻手术。有点神吧。时间长了，她单位的同事都知道她有位当过医生的老公，有啥医疗方面的问题先给她打电话也就顺理成章了。

       二零零一年夏天，她上班时接到同事Y先生的电话，那语气沉痛绝望得就像是世界末日。他说两个月大的儿子接种卡介苗后左边的腋窝鼓起一个大疙瘩，他们就去深圳某大医院看儿科，接诊的医生一看说是结核杆菌引起的败血症，很严重，要他们马上住院进行抗痨(结核)治疗。夫妇俩吓坏了，但没有被吓傻，留了个心眼，先把孩子抱回家，然后就给媳妇打电话。媳妇在电话里先劝他们不要慌，然后说不可能(真不知道媳妇凭啥下这个结论)，下班后和老姚一起到你家看看孩子再说。

       接到媳妇的电话，我是一头的雾水，接种卡介苗接出个败血症？这卡介苗是用无毒的牛结核杆菌制备的，怎么可能造成婴儿结核菌感染，还败血症？除非直接将活的人结核杆菌注射到婴儿血管里，但这绝对是不可能的。不想了，看了孩子再说吧。下班后与媳妇草草吃了饭就赶到Y先生家里。Y先生两个月大的儿子躺在婴儿床上，看上去很正常。两只黑眼珠滴溜溜的转，还不停的手舞足蹈。摸摸额头，不发烧。逗一逗咯咯笑。就是左侧腋窝淋巴结肿大，我摸了摸质地不是很硬，比鹌鹑蛋大一点。这是哪门子的败血症呢？！我问Y先生是哪位医生诊断的？Y先生说是xx医生，胸牌上是儿科副主任，看医生宣传栏上是博士，副主任医师。头衔还不小啊！但这个诊断让人啼笑皆非。我告诉Y先生，孩子的腋窝淋巴结肿大是接种卡介苗后的正常反应，这反应的程度可能与疫苗的质量有一定的关係，但决不可能是败血症，也用不着什么抗痨治疗。至于肿大的淋巴结，可每天用热毛巾敷几次，估计十来天就可以消肿了。Y先生夫妇俩如释重负，但我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得出来，疑虑没有完全打消，因为他们知道我不是儿科医生，而且没干医生也有十多年了。

       回到家里，马上从书柜里找出微生物学和儿科学，将有关章节仔细看了一遍，证明我记忆没错。但我就不明白，这位儿科博士怎么就一口咬定是“败血症”？难道医学有了新进展？败血症的诊断标准有了变化……？还是疫苗的制备出了什么新玩艺？现在都是一个孩子，金疙瘩的玉疙瘩，都是宝贝疙瘩，我不能因为自己的落伍和孤陋寡闻躭误了孩子。媳妇看出了我的纠结，她说：这样吧，我通过省里的关係联系一下，帮他们挂个中山医的儿科专家号，让他们带着孩子去广州，看看广州的专家怎么说。好主意！媳妇一通电话，搞定。马上通知Y先生夫妇俩向单位请假，带孩子去广州看病。

       第二天一早，Y先生夫妇俩开車狂奔一百多公里直达广州，一位七十二岁的儿科老专家接诊，老专家仔细检查了婴儿，完全否定了深圳儿科博士的诊断，至于肿大的淋巴结，他说了两个字：“热敷”。这下子夫妇俩心里的大石头才算是落了地，高高兴兴返回深圳。半个月后媳妇告诉我，Y先生儿子的淋巴结摸不到了。

       去年见到Y先生，向他问起儿子的情况，他说儿子一切都好，个子很高，才十四岁都有一米七五了，我很惊讶，发育得真好。接下来他告诉我，他们小区当年跟他儿子一样大的一位小姑娘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们是一起接种的卡介苗，也是淋巴结肿大，也是那位儿科博士看的，结果住院接受了抗痨治疗三个月，现在个子矮小，还不到一米三。我当时就惊住了，我无法断定，这个小姑娘长得不高与两个月大时接受抗痨治疗有直接的关係，但那位博士连抗痨药有多大的付作用都不知道吧(肝损害，胃肠功能损害，视神经和听神经损害，外周神经损害……)？！大人在治疗过程中常常因为副作用饱受折磨，何况婴儿。想象一下，一个两月大的婴儿躺在病床上，每天都要吃下喝下二至三种完全不应该使用的抗结核杆菌的西药，画面太惨，不忍再写下去。我还是画画十字，愿上帝保佑她，让姑娘长高点，再长高点吧！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