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不一样之【知道】
有时候我也会想,她到底是知道我像一个寄生种一样蔓延进她的人生里,那些纵容与爱意,最终都埋藏进时光洪流里。
铃声响了很久,无人接听,手机的屏幕逐渐变暗,喷薄而出的鲜血浸染了黑夜,月色无声地见证着人间的罪恶,一如既往地摇曳着树枝。
“喂,今天怎么样啊,心情有没有好一点啊,宝儿,我今天心情非常好哦。”熟悉的声音从耳机里跳跃而来,是她啊,我的小宝贝。
我放慢了脚步,“还好,现在应该没有什么可以打倒我吧?”慢慢绕着操场走着,心情有点愉悦,她好乖。
好久之前我们俩也曾经在小操场上跑步,杂草丛生的操场,每年还需要学生去除草,两个青涩稚嫩的初中生在校服的遮掩下,互相交换对方的秘密。
“小时候,我妈每次骂我狠了,我都会气得离家出走,然后我爸过会儿就出来找我,黑布隆冬的,可吓人了……”我那个时候的秘密简单到和爸妈斗嘴,或者情窦初开与哪个小男生有关,就算是伤心的秘密眉梢也洋溢着幸福。
“我没有爸爸,也没有妈,我奶养我长大但是她没有钱,我住在婶子家。”她很认真地诉说着她的生活,和我一样简单,又和我不一样的苦难,我注视着她乌黑的眸子,第一次了解到这个世界的噩梦。
“婶子支使我给她干活,她还天天说我是个小拖油瓶,不给我饭吃,我奶没办法,有一天,我放火烧了她家的一间屋子——”她突然看着我,露出那种观察人的神态。
我面前好像出现了一场大火,小女孩从火里走出来,衣衫褴褛,枯燥的头发乱蓬蓬到一看就营养不良。我喃喃地说了句:“你没有被逮到吧?”
她摇了摇头,看着我,神色复杂。
我渐渐地远离了她,和全班人一样,班主任的特殊对待使她的处境越发艰难,“走狗,狗腿子,汉奸”等侮辱性的词让她愈发沉默。
但我才是那个“不小心”向老师传递信息的人,我想她应该知道,所以她什么都没有说,或者是不屑于说。
当年班里各种书满天飞,恐怖故事,言情小说,诗歌名著,我第一次接触恐怖小说全神贯注地看,心脏怦怦怦地跳,一边投入到故事中一边注意着老师的到来,她突然一把抽走了我手里的书,褐色的瞳孔不知何时染上了墨色,总觉得里面有团黑色的烟雾。
宿舍里的大姐大经常打牌到凌晨,我从干瞪眼到适应也不过三天,那天半夜三点多,我被尿意憋醒,揉了揉眼,她的铺上好像透出来了一束光,她还在看书,小手电筒弱弱的光突然打向了我。出了宿舍,我一回头,她在身后,熬夜的红血丝爬上了她黑褐色的眼珠,我感到一丝心疼和内疚。
她看着我,明明一副颓废黑暗的样子,我却感到了火,是渴望生机的火焰,她直直地看着我,不说一句话。
我知道她在那些看恐怖悬疑故事,这些养料会滋生罪恶吗?
后来持续整个初中,她就只和我说了一句话:“如果有可能,我长大后想把你们全部杀了。可能还是会对你下不了手。”那时我还是在跑步,应该害怕的,可不知为何,我只觉得她可怜又可恨。恨意何处来,又有点想不明白。
——
“我这周准备参加越野赛,你知道我喜欢跑步。”我和她打着电话,走完了第三圈,跑步是我唯一不用思考,不用回忆,甚至连多余的情感都不需要的事情。
其实有时候也不知道谁更可怜一点,她没有一丝的后顾之忧,而我永远在踌躇在害怕。
初中临近毕业,我考上了实验班,看起来未来无忧,不必担心中考,甚至看上去就是重点大学的苗子。
那时候初三的班主任很严厉,他死鱼样的眼睛常常粘在女学生的皮肤上,在他没有对我动手动脚之前,我真的觉得,他只是待见学习好的学生,甚至是真的单纯喜欢我。
经常送我零食,问我的身体好不好,关注我的学习情况,每天晚自习与我谈话,谈关于女学生失足失身的故事,我得意洋洋地享受着他对我的优待,却看不到背后的黑暗已经黏在了皮肤上。
我很认真地相信他的每一句话,他的手抚摸我的头,像一个慈祥的恩师。
他摩挲着我的手,认真地对我说,“我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你是我的女儿,你光着脚丫,踩在沙滩上,在我身后跟着跑着,我觉得你就像我的女儿一样。”
然后他狠狠地抱住了我,我的内心不知为何突然升腾起了恶心与厌恶。
所有人都知道,他只是把我当成他的女儿,对我非常好。
毕业前一周,他邀请我去他家吃饭,我没有理由与借口拒绝,他替我请好了假条,先走一步,让我在后面远远地跟着。我临走之前只来得及和四个好友说了事情,她坐在教室后面的角落里,与我遥遥对视。
我穿过经过他家小区的小树林,树荫清凉,蝉鸣阵阵。一转眼,高耸的楼,人生第一次乘坐电梯,他搂着我,头晕目眩。我想起朋友说的一部恐怖电影,《沉默的羔羊》,在此刻,我就是羔羊,怯懦的,沉默的。
然后一切都是晕的。
他做饭,洗澡,邀请我睡午觉,他脱去衣服,露出罪恶的原始。我躺在床上的时候还在想,也许路上可以唱一首歌,感觉到了自己好像在回去的路上,树荫清凉,鸟叫宜人,所有的一切都很美好。我打开一直在布兜里的老年机,发现录音键忘了按开始。
回去后把手机还给好友,告诉她们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我们五个吃了饭,聊了很久以后的事情。毕业前我和每个同学都相互拥抱,和她也是。
亲爱的王梦琪:
展信佳!
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们已经步入高中了,我时常在想,我们俩为什么要遇见并相知,你让我看到了这世上的很多美好与黑暗。
我开始想,为什么我不是你,为什么我要如此艰难地活着,我两岁爸爸去世,然后三岁被妈妈抛弃,9岁姥姥去世,独自一个人从山区坐火车找到奶奶,我以为幸福就要到来但并没有。
进入初中,我们第一个认识,我认识了你三年,不管他们打架,谈恋爱,说脏话,搞团体,你始终怯懦而天真地面对这一切。
我真的好喜欢你啊,就像我不能忍受有人把你毁了一样。
恶魔终究会下地狱的。
我曾经想在黑暗里沉沦,如今却只想努力,与你一样,发现这世界上的美好。
这个世界上,有你,有奶奶,有资助我读书的好心人!
等我以后来找你
爱你的——ZXZ
我很高兴收到她的来信,信里所洋溢着的向上的积极气氛,曾经是我最擅长的。
“她就是当初十九班的班长,王梦琪。”
警察说,我初三的班主任在上个周末失踪了,只带了手机。
我的手机在暑假丢了,没有了和老师的联系方式,所以并不知道这件事。
“所以上个周末你在哪里?”一位警察小姐姐看着我问道。
“上周,我们学校每周末只有两个小时的外出时间,我都和同学在一起。”
我隐约想起我好像在人群中看到了她——赵仙姿。
回神后,警察已经走了,他们并没有询问任何关于性侵的事,我感到失落和庆幸。
我的噩梦也应该结束了,我看了看窗外的天空,阳光依然和那天一样漂亮。
——
回过神来,耳机那边她依然在做着什么,隐约听到她的絮絮念,她说:“那你注意身体啊,运动是为了锻炼身体的,不要勉强自己。”淡淡的话语不知为何有些瘆人,“我肯定会看着你的!”
一阵轰鸣从耳机那边传来,让我忍不住扔掉耳机,捂住耳朵。
其实到了大学才知道人生的受难刚刚开始,再次和初中好友一起聚会的时候,我们五个人喝了点酒,陈明搂着我说着,“当时咱班主任对咱可真好,我以为他真的把梦琪当成了女儿,结果他把你给上了,哈哈哈。”
其他三人也很平常地说着,“对啊,其实我们都知道。”
王阳阳喝了杯酒,大声嚷嚷:“我们看出来了,大夏天的,你表情那么不自然,你没发现吗,你不擅长骗人!”
李文也凑过去插话:“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你很害怕。”
邱敏抱着我安慰:“他个人渣,幸好他现在生死不明,不然我们怎么着也得揍他一顿。”
她们的话,就像加了特效,一遍遍在我耳边回放,我想笑,但是笑不出来。我原来从来都不擅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也不擅长骗人。她们像是在安慰我,实际上的恶意从喉咙里出来,紧紧地缠绕着我。
胸腔涌起的感觉就像不间断地跑了十几圈,呼吸急促,头昏脑涨。
我脸色苍白地离开了聚会,不去想她们后来又说了什么。
冥冥之中我和她打了电话,那是我们初中毕业后的第一次通话。
“喂,是赵仙姿吗?”我努力让自己的情绪正常。
“是我,梦琪,怎么了?”依然是平静的声音,瞬间抚平了我的不安。
没问她为什么知道是我,我和她聊高中的失意,大学的有趣,她宽慰我好心人资助她读了高中、大学。
我想她也算是幸运。那天挂掉电话后,聚会带来的波澜好像消失了,我依然平静地生活着,和她联系得也越来越多。
朋友间的摩擦,爸爸妈妈的不理解,学习的困扰,精神的崩塌,人来到这世界是为了受苦的吗?
我看着手机上她发过来的图片,头皮发麻,重新戴上耳机,拿着手机的手突然有些颤抖:“你怎么会突然来我上大学的城市?”那是我和朋友聚会的照片。
那边好像轻笑了一下:“梦琪,我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啊,你看不到我吗?”
“梦琪,别怕,回头,我在身后。”
直到这时,我才开始感到害怕,手心里的汗浸透了手机壳,接受命运的审判,回了头。
“真的回头了?看到我了吗?哈哈哈哈逗你的,我不在。”
黑暗吞噬了一切,操场的路灯晕晕乎乎,看不清任何人的脸,一切都隐没在月色里。
“我在忙一件很重要的大事,过几天你比赛一定会去看你的,晚安。”
我脱力地坐在操场上,仔细回想之前和她相处的种种细节。
应该不会反噬的,不会的,她爱我像爱自己一样。
比赛那天,天气很好,有一种把所有事情都摊在面前的感觉。我在同学的鼓励下,放平心态,跟随大部队过去,一声哨响后,我冲了出去。
赵仙姿从租的房子出门,估算着大概王梦琪夺冠的时候,这个房子大概会以势不可挡的姿势烧起来吧!
她不禁笑了起来,异常明媚灿烂,好像要把她这二十一年的笑都在此刻展现出来。
房间里,四个昏迷不醒的大学生躺在地上,火焰慢慢地燃烧着,窗帘掩住了房内的情景。
赵仙姿也忘了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王梦琪的了,好像那个人天生就能吸引自己的目光,自信而羞涩的脸上满满的都是自己缺乏的幸福。后来发现了她也不是完美的,她会撒谎,应该说她很擅长玩弄人心。她以为自己把给老师告状的消息推到赵仙姿身上大家都会爱她。
赵仙姿觉得很搞笑,一个善良而怯懦的女孩需要愚蠢的玩弄人心才可以让自己活得更舒坦。赵仙姿也不在乎她把自己当替罪羊,反正都没什么意思。
赵仙姿看着她成长,就像看着自己一样。赵仙姿想:为什么让我碰见这样一个人呢,为什么总是不自主地看着她呢。
发现班主任对王梦琪的龌龊心思其实很容易,他的眼神骗骗普通学生还好,察言观色的人分分钟就能明白。
但是赵仙姿没有想到他真的敢动手,也没有想到王梦琪竟然笨到这种地步。一个老师而已,杀就杀了,又不是没有放过火。
王梦琪被畜生毁了,这一点赵仙姿比任何人都要生气,都要恨。这是自己的作品,不允许任何人破坏。
赵仙姿上高中以后,资助的人开始频繁想见她。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像打量货物般打量着赵仙姿,这人必定也有其他的目的。
那个周末利用老太太请了半天假期,用王梦琪的QQ号约了那个畜生在学校附近的废弃工厂见面。
赵仙姿买了一把刀等着,那个畜生果然来了,看着他肥厚的唇,他走进工厂里面,看见是赵仙姿慌了一瞬,四处张望发现只有一个人。他眯着眼睛问:“怎么,主动送上来的?”
赵仙姿走近对他说:“老师你脱衣服吧,我来替王梦琪。”
他动作急促地脱去衣服,铺在地上。赵仙姿感受到了王梦琪的痛苦,厚腻的肉体在身上地耸动着,像一个大虫子残食着本来就坏掉的苹果。
赵仙姿先从旁边捡起了放好的板砖,狠狠地砸向了畜生的头,然后不等他反应快速地抽出衣服下的刀子,刺向他的脖颈,然后起身。鲜血,满地的鲜血。
拿起准备好的工具,把人放进麻袋,扔进昨晚上挖好的坑里,埋上土。
把东西烧掉,换好衣服,应该还有时间刚好去见梦琪。
我快跑到终点的时候,在人群里看到了赵仙姿,对她扬起了一个大大的微笑,她对我扬了扬手。
然后一切都像是慢动作一般,我扑进了她的怀里,她慢慢地说:“现在知道你的秘密的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你帮我去北京看天安门,记得坐飞机哦,如果可能的话,我会陪你一起。”
我知道我应该惊恐的表情看着她,可是她只是对着我笑:“从今天起,你的命是我的了,你是我,我是你,我们有共同的秘密。”所以我也笑了。
夺冠的喜悦瞬间便被随即找来的警察冲淡。她失踪了,那天见我的同时,四名大学生被发现烧死于她曾经租住过的房子里。
赵仙姿成了重要嫌疑人,最后查到了我这里。我想了想还是告诉了警察她对我说过的话,毕竟我一个弱女子怎么能扛得住警察的审讯呢。命案发生一个月后,我终于舍得花钱坐飞机去北京了,落地的那一刻我就感觉到她来了。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神奇,不经意间人和人的命运就连接到了一起。我在北京天安门前细数人生的罪过,她被警察缓缓包围。
骚乱让我看到被警察逮捕的她,她依然笑着,小时候干枯发黄的头发已经变成了迷人的黑藻,踉跄着被带上了警车。
赵仙姿有时候也想和王梦琪一样,没心没肺,糊里糊涂地就把日子过了,可是奶奶去世,资助人要求她去给别人生孩子,她真的觉得烦躁。
孑然一身没有什么生活的意义,就去看看梦琪。那四个同学真的不应该惹梦琪伤心,这些秘密他们怎么可以知道呢?只有死人才最老实。
果然,以后的遗憾就是不能看着梦琪了,自己要成为她了,她也要成为自己了。
我自小便知道自己生性凉薄,对于各种情感都很淡漠,但是儿时家里很是热闹,我也便学会了装一装。
班主任强迫我时,没有想到反抗只觉得恶心,只想着报复他,省得找理由了,只是没有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发现了个好用的工具。
发现了这样的好处后,她也助长了我的野心,就像那句话所说,人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掉进坑里是迟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