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晓晓篇
5月5日,周六,晚上8点31分,在相宝山天桥下,一名男子横穿马路被撞。现场鲜血淋漓,火红的玫瑰散落遍地,还有一只红双喜的乒乓球拍被撞飞到绿化带中。
被撞男子叫赵珵,是我的同事兼好球友。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有和我打过球,因为在医疗人员赶到现场时,他已经死了,连抢救的过程都直接省略了。
他老婆艾黎后来打电话给我:都是你,约他打什么球;好端端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我承认,我和他是约了打球,可是——我没有想到,他会出意外。艾黎生气地挂掉了电话。
事实上,“可是”后面的话,我咽了下去。因为赵珵并不是来见我,也不是和我打球,更不是送我玫瑰花。我只是他的挡箭牌,他每次和三约会时,都会告诉艾黎是和我打球。他告诉我,5月5日,是他和三的两周年,他在家吃完晚饭就去她那儿,她就住在相宝山附近。
大学一毕业,我和赵珵就同时进了这家国企。那时,不算很忙,活动时间很充裕,我们就从打乒乓球开始慢慢熟识起来,直到成为无话不谈的同期。
算一算,已经16年了。两年前,他悄悄对我说,他有了三。我是不相信的,我笑骂他,不要开这么低级的玩笑好不好,别说我,连艾黎都不信。
他和艾黎是在念大学时就好上的,一个阳光帅气、又文艺又有运动细胞,一个明艳动人、聪慧而张扬。毕业三年后,就结了婚,还时髦地做起了“丁克”。
等到开始流行“朋友圈”时,常被他写给艾黎的情诗刷屏,周末、年休更是他俩出去旅游的恩爱秀场,简直是羡煞旁人。
他认真地对我说,真的,不骗你,她和艾黎截然不同,明艳但不张扬,我想,我是爱上她了。我本来想劝劝他,但是,转念一想,正在势头上燃烧的激情,被人劝说,恐怕会反起促进作用,就保持了缄默。
然后,赵珵和我打球的频率越来越大,用艾黎的话说,怎么老当益壮了,一副要将爱好发展成专业的架势。艾黎是支持赵珵的,当年不就被他身上那股又文又武的气息所吸引吗。
反而,是我,常常有些不安,总觉得亏欠了艾黎什么,虽然我本意并不想助长赵珵和三的那种地下情。
没想到,他和三的两周年纪念日,竟以赵珵的生命终结而结束。
既然人都走了,我更加觉得没有必要告诉艾黎什么了,宁可她怪罪我,起码保全赵珵一心一意爱着她的一个好形象。没准,她认为那天的玫瑰花,是赵珵打算和我打完球后,带回家送给她的。
出殡那天,艾黎哭得死去活来,似乎没有亲友阻拦,她都要陪着赵珵去了。我有点犹豫,要不要告诉艾黎。然而,三是谁,三长什么样子,我都答不上来。或许,赵珵真是爱着三的,将三保护得如此严实。
而我,艾黎之所以那么放心赵珵和我打球,大概就是因为我是个坚定的单身主义者吧。其实,对赵珵,我不是没动过真心,但也就是动动心的层面,要真突破那种“闺蜜”般的情谊,还真是没有做好任何准备。
我为艾黎感到不值,这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到底是不是作秀,只有赵珵知道了吧;看见艾黎,总觉得她一直就是那个生活在童话中的幸福公主。
我祝福艾黎,希望她能再收获新的爱情。
艾黎篇
接到赵珵的死讯,我的心里悲愤交加。好好的星期六,跑出去打什么球,天天和柏晓晓在单位切磋还不够吗。
我打的去了现场,看见未干的鲜血和花瓣零落的玫瑰花。是送给我的吗?我知道,不是送给柏晓晓的,那就是送给我的。
交警递给我球拍、钱包和两部手机,说是死者身上的遗物。我看了看手机,指指苹果,说,这部是他的,另一部估计你们弄错了,不是他的。
于是,我带走了赵珵的球拍、钱包和苹果手机,并用他的手机给最后一个联系人柏晓晓拨了电话:都是你,约他打什么球;好端端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出殡之日,已成孀妻的我,泣不成声。20年携手走过,今后,我的身边再也没有了他。或悲或喜,他都不再能够和我感同身受。
大家都很同情我,觉得本应和我白头的人,发生这种事故,实在是老天无眼、太意外了。赵珵的父母,一面伤心一面埋怨我说,“早劝你们要个孩子嘛——现在可好,剩你一个人。”
赵珵是独子,在“丁克”这件事上,公婆一直觉得是我的主意。其实,赵珵爱面子,他患有不育,又天生爱玩,不想去治疗,我们才决定不要孩子了。
对柏晓晓,我没有什么好特别抱怨的。一个单身主义者,你说,她能有多大的责任感,顶多管好自己吃饱喝足、精神不空虚就不错了。
其实,我刻意掩盖了一些事实,只选择了我应该扮演的角色去完成给赵珵办丧的全过程。他,爱我吗?肯定地说,曾经爱过,深爱过。但是,那都是在遇见元霏之前。
元霏是我的初中同学,坐在我的后桌,明艳但不张扬。作为年级第一名的我,常常故作清高,轻易不和人多交往。元霏却锲而不舍地接近我,用她的话说:丢了你那要了命的清高吧,本质上,你和我是一类人。
我答应和她做朋友了,但一针见血地向她指出:我和你不一样,我拼尽全力是对事,而你不择手段是对人。
这以后,元霏用她貌似无害的手段开始了一段又一段不长不短的恋爱,并且她的那些恋爱对象原本暗恋的人都是我。元霏说:喜欢你的,大多是精品;你不愿意,也别肥水流了外人田,我照单全收,全部收入囊中。
这些都与我无关,无非是用她的小伎俩,使别人爱了她,而不再恋我罢了。我以为,中学时代的小恋曲过了就过了,从没想过,元霏之所以对此乐此不疲,竟是一直把我当成她的假想敌。
大学,我们南北一方,元霏偶尔会打电话给我,聊她的学习和恋情,我听听就好,最多提提赵珵,并不会主动打电话问候她。似乎,她可以对我无话不谈,而我对她,更多时候,是无话可谈。
时光的线条,轻易一拉,就是毕业后十多年了。元霏远渡重洋归来,来我所在城市的规划院就职,她非要聚聚,还让我带上赵珵。
我有些警惕地问她:带上他,干嘛。她在电话那头“咯咯”地笑:怕我抢了他不成?要知道,这些年,我可是阅人无数,各个人种的,都有;对这种家居男,我免疫。
见面那天,我定了小海螺最里面的比较安静的一个包间。我特地穿了Prada的印花连衣裙,拎了一个Chanel的小牛皮拼色包。元霏倒好,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一件蝴蝶刺绣白T,一条浅蓝色卷边牛仔裤,再扎上一个大马尾,背一个双肩包就来赴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