俐俐请客记
人生中吃得最匪夷所思的一顿饭,当属俐俐请客的那一次。
十八年前,俐俐还未出嫁,长得清纯可人,完全没有当今叱咤风云的二中女酒仙琅琊榜人物的做派。一个秋日的下午,俐俐约了一帮年轻人去她家吃饭。老王(当时叫小王),夏兄和锐哥在巧姐的带领下兴冲冲地前去赴约,老王嘴馋,连午饭也省了,准备在晚餐上连本带利一起吃回来。
穿过七八条小巷,远远地看见一幢小楼,楼下的院子里种满了菊花,白的黄的正开得盛,一位穿着鹅黄碎花裙子的姑娘站在花前,笑意晏晏地迎着。中餐未吃的老王根本没有去欣赏眼前的佳人美景,张口就是大煞风景的话:“俐俐,饭好了没有?”一旁的锐哥一脸鄙夷,显然是对老王的不解风情而不满。
听了这话,俐俐却有些局促不安,“我妈今天出门了,没做什么准备,你们先玩会牌,我来做饭。”老王略微有点失望,却又勾起了几分好奇。俐俐做饭,这倒是头一次听说。
几个人湊了一桌麻将玩了起来,俐俐独自去了厨房。“她会做出怎样的一顿大餐?”老王边玩边充满了期待。打牌颇不宁静,厨房里常常传来“哎呀”的声音,看来做饭的过程并不顺利,惹得夏兄和锐哥怜香惜玉之心大起,频频侧目,接连打错了好几张牌,让巧姐和老王胡了几把大牌,顿时心情大好。
等到老王面前堆了一大叠钱,而锐哥和夏兄己输得面如土色的时候,传说中的大餐终于上桌了,俐俐端着一大盆汤,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蛋汤来啦!” 她得意地大声宣布。这时,所有的人都围到了桌前,老王甚至都己经端碗拿筷,摆好了架势。餐前开胃汤,看来俐俐还是蛮懂厨艺的,汤里还漂着两片白菜叶子,显然主人是用了心的。
俐俐又很快端出了主菜——炒鸡蛋! 老王这时预感到有点不妙了,问道,“还有菜吗?”
俐俐可能觉得有点寒酸,脸有些绯红,马上一迭声回答说,“有,有,有”她立刻转身进了厨房,又端出一碗菜,还用碗罩着,老王把碗揭开,内心瞬间崩溃了——一碗蒸蛋!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俐俐的脸由绯红变成了酡红。“吃饭,吃饭”,锐哥为了替主人解围,从电饭锅里盛了一碗饭,才吃了一口,表情就不对了,“俐俐,饭好像没熟。”
天哪!老王彻底绝望了,开始痛恨自己当初的小聪明。
俐俐把饭端起,又一次进了厨房。十分钟之后,终极核武器登场了——蛋炒饭!
看着餐桌上整整齐齐地摆着的蛋汤,炒蛋,蒸蛋,以及一钵蛋炒饭,每个人心中的震撼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时隔十多年了,老王还对当年的那顿大餐耿耿于怀,他一直想问一句,“俐俐,你是代表月亮来消灭我们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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俐俐请客记(续)
前天,老王从体育馆游泳回来,华灯初上,一轮弯月如勾。
他饥肠辘辘,给向荣打电话,问晚饭是否备好,向荣回道: “俐俐今天厨兴大发,以家宴招待众姐妹,此时晚餐已完,正在打跑胡。”
老王一听俐俐请客做饭,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还未等我说话,电话那头就听见俐俐一迭声地催促: “要他来,来了我给他炒蛋炒饭!”
老王虽然隐约感到大事不妙,但十多年了,他还是相信达尔文的物种进化论。最终好奇战胜了恐惧,老王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去了俐俐家。
客厅里,灯火通明,一桌跑胡激战正酣,四个人连正眼都没给老王。老王讪讪走到餐厅,一股葱花煎蛋的香味扑面而来,老王食指大动,喊道: “俐俐,蛋炒饭呢?”
厨房里出来一人,穿一件蓬松黄色毛衣,头发随意披在肩上,挽着袖,笑吟吟地对老王打招呼: “来了!”
看着俐俐,老王忽然想起十几年前,英语组去湘西凤凰,在参观齐梁洞时,因为洞深路滑,光线不好,走在队伍前面的老王好心提醒道: “路不好走,大家扶稳铁索!” 俐俐也不知在想什么,张口应道: “我怕摔跤,谁来稳我一下?”此言一出,齐梁洞中未婚众男士人人怦然心动,却无人敢回她。
现在的俐俐,一副精干的模样,老王对她的蛋炒饭有了点憧憬,正待再催,俐俐打开冰箱,转身时一脸歉意,对老王说道: “对不起,十二个鸡蛋被我用完了,我给你下碗面好不好?”
老王满腹狐疑,五个女人吃饭,用了十二个鸡蛋?老王忽然明白了什么,他大致猜到了俐俐家宴的内容,对正在打跑胡的四个人充满了同情。
老王豁出去了,手一挥道: “就下一碗面吧!”
俐俐喜孜孜地进了厨房,这次倒没闹出什么大动静,二十分钟后,等到老王秋水望穿之时,俐俐端着一大碗面出来了,脸上歉意更浓,说道: “煮的时间长了一点,面条有点干,你将就点吃。
老王端着一大碗沉甸甸的干面条,千言万语,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才吃不到两口,肖局从外面回家了。他是好客之人,见到老王,喜出望外,说道: “来来来,好久没在一起喝酒了,咱俩喝点。”他见桌上无菜,眉头一皱,非得要喊外卖送菜过来。老王知道他的酒量,赶紧阻止了他,只同意和他喝点葡萄酒。
肖局见老王态度坚决,也不勉强,开了一瓶葡萄酒,俐俐见状,又去厨房做了两个菜,一个稀糊糊地不辨深浅,所幸味道尚好,另一道菜老王以为是炖藕,俐俐说是藕片,只是切得厚了点。
在讨论完十九大人事布局之后,老王和肖局又探讨了一下当前的美俄关系,顺便对叙利亚战事表达了他俩深深的忧虑,不知不觉间,老王喝了小半瓶葡萄酒,一碗干面也下了肚。
俐俐见肖局喝完酒,将一只脚搁在一张小圆凳上,娇声道: “我脚指甲要剪了,你帮我剪。”
老王目瞪口呆地看着肖局半蹲在地上,满脸温柔地给俐俐剪脚指甲,在他看来,肖局的这一举动,比云哥给老婆送伞,车车的手抓饼更让人感动,能与之媲美的,只有霞妹妹的老公半夜里给她讲笑话了。
跑胡那边也传来吃吃的笑声,老王望去,只见向荣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脚,一时之间,老王忽然心惊肉跳,隐隐觉得今天就是一个阴谋。
窗外,万家灯火璀璨,一轮弯月高悬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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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
怕老婆
有人说我是“妻管严”,说我怕老婆。笑话,堂堂七尺男儿,岂有怕字一说,只不过是爱的恐惧罢了。
有些事能忍则忍,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又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
比如穿新衣吃饭,一不小心泼了点汤在身上,她的惊呼声会让人以为房子着火。然后用幼稚园阿姨对小朋友说话的口吻说上你十分钟,让你下一次舀汤时勺子如有千钧之重,战战兢兢不敢溅出一丝一毫。
又比如昨日好不容易把电扇拆了又洗,洗了又装,满心以为会讨她欢心。可惜电扇不争气,通上电转着转着就跑偏了,对着房顶呼呼地扇过不停,都是那三五个多出来的零配件惹的祸。好话一句没捞上,倒惹了一通埋怨,连带几年前擦电视把后盖弄破的陈年旧帐也翻了出来。
这些话听得多了,我也习惯了,她说随她说,清风拂山冈;她讲任她讲,明月照大江。这点雅量我还是有的。
忍无可忍之时,便是我爆发之日。
论说话尖酸刻薄,我若排第二,那绝无第一,配之以我拉长的马脸,凌厉的眼神,惹恼了我,我也会出口伤人。字字现血,句句见红,有时一句话说完,当场就能把她气哭。
女人是世界上最不讲理的动物,尤其是在她发脾气的时候。我自认为口才一流,偶尔在班上给学生谈理想人生,说得自己都肃然起敬,信以为真。可惜碰到她生气时,无论你说得是口吐莲花还是口吐白沫,她是一概不理,坐在一边无休止地抹眼泪,让你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每一次争吵后我都特别后悔,有理没理我都是先缴械投降的那一个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还是胡适先生说得对,男人们恪守他的所谓“三从四得(德)”:“太太出门要跟从,太太命令要服从,太太说错了要盲从;太太化妆要等得,太太生日要记得,太太打骂要忍得,太太花钱要舍得。”
“云淡风轻近晚天,傍花随柳跪床前。时人不识余心怕,将谓偷闲学拜年。”
怕老婆,自古有之。怕中有爱,爱中有怕,又爱又怕,又怕又爱,谁又能分得清,辨得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