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雨点落在窗台雨棚上沙沙作响,它它恍惚地从繁杂的文案里收起思绪,抬起头望向窗外。汽车、披着雨衣的电动车、撑着伞的行人从玻璃窗子下来来往往。它们小得似乎用勺子就能承起来。
心里忽然像是被什么尖利的爪子抓了一把,隐隐生疼。它它烦躁地把文案一扔,她怎么又想起那件事情。
已经过了那么久,我不该再消沉下去,她如是想,跟着站起身。
这时已经五点半,爸爸正在厨房忙碌着。它它强颜欢笑,故作轻松地出了房间,进入厨房准备打下手。她老爸正在游刃有余地一边煎鱼,一边洗菜,另外一头的灶台上还熬着汤呢。看到她进来,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勒令她出去,而是任由它它帮他"捣乱"。这会儿,她洗着菜已经洒了一台子水。
它它没有说话,爸爸率先打破沉默:"护士长大人特地吩咐我做你最爱吃的给你补补,她说你最近瘦了,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了?"
想起刚才那堆文案,它它"嗯"了一声。
爸爸连续扫了她两眼,近来她精神萎靡的模样,让老两口着实担心了一阵。爸爸一针见血地拆穿一个严重的事实:"我看你朝九晚五的,没见你加过班,不像是工作辛苦的样子,失恋了?"
"怎么会,没有的事,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让我失恋。"它它有些激动,狠狠地捏着手上的菜叶子。
这反应明显的"此地无银三百两",爸爸不置可否,吩咐她出去摆碗筷,因为她妈妈这会儿应该下班回来在路上,等到了家门,就好刚好可以开饭。
饭间,妈妈似乎已经忘记它它的事情,心思一直在院里一个病人身上,从进家门到现在,连连叹了三口气。反倒是它它,安慰式问道:"妈,工作不顺心吗,怎么唉声叹气的?"
"我没什么事,就是最近院里一个年轻的病人……哎,真是可惜!"
"他/她 怎么了?英年 ……早……逝了?"
妈妈作势要敲她脑门,并骂她一句"死丫头",它它敏捷地躲过去。
妈妈忽然严肃起来,又叹了一口气:"那个年轻人是我们医院遇到的最坚强的病人。前阵子被炸伤,刚进医院的时候伤势非常严重,差点丢了命,好不容易抢救了过来,不过左腿截肢了,右脸也毁容了,一只眼睛也失明了,医生护士们看到他那个样子都忍不住落泪,可是他却反过来安慰我们。"
它它听得出来,妈妈极为为那个病人感到惋惜。
妈妈压了一口汤,又继续惋惜道:"他是个军人,相貌堂堂,真是一表人才,听说还是个校官或者尉官,而且至今未婚,要不是变成这个样子,我还想着问问他愿不愿意做我女婿。"
"嗯,要是他没有经历这些变故,估计也轮不到你做他丈母娘。"爸爸很理性地分析道。
妈妈不服气:"怎么就轮不到,好歹我也是个护士长,你也是个小法官,它它吧……"
似乎想不出它它有什么可炫耀的地方,说到一半,她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于是话题突转:"唉,对了它它,上周你不是送了一把伞给一位路人,我今天看到小于的妈妈拿着跟你一模一样的,我还跟她借用了一下。你说巧不巧?"
"一样的伞多了去了,小于是谁?"
"就是那个军人,我们都叫他小于。可是你那把伞上面不是写了字吗,你说为了纪念什么,宝贝跟什么似的,连我和你爸都不能用。这会儿送给路人就舍得了?我看她那把伞上面的字跟你的一模一样。"
"或许就是个巧合吧。"它它漫不经心地喝着汤。
那把伞上面的字是她当初……算了,不提也罢,反正已经过去了,伞也送人了,一切都过去了!
"可是也太巧了,她有两把一样的伞,上面都有那一行英文字,你不是只有一把吗?"
"什么?"它它被烫到嘴,像是遭了个晴天霹雳。
" 他是不是叫于雄伟 ? "它它忐忑无比,想知道答案,又害怕知道答案,可她必须要弄清楚。
它它已经不记得她是怎么在爸爸妈妈惊愕的表情中冲出家门的;也不记得是怎么催促滴滴师傅快点来到医院;更不记得她是怎样怀着一颗忐忑的心,站在玻璃病房门口不敢进去。 她怕极了,害怕看到他那个样子忍不住要哭泣,她现在已经抽抽噎噎,难过得要命。
我是不是要去洗把脸再进去?它它这么想着,就走到洗手间里面,镜子里的她曾经引以为傲的脸,原来这段时间已经消瘦不少,眼框、鼻头红晕难消。
等她做好心理准备,进入病房,他正安静地打点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到它它,他惊楞了一下。它它还是忍不住哭了,那个刚毅伟岸的人,如今成了这般模样。
纵使他再刚强,见到他心心念念的人,也忍不住鼻头发酸,眼睛发红。
它它艰难开口:"你是不是骗了我,说你只是一个无名小兵。"
"刚认识你的时候,我正在执行任务,后来是怕你担心。"
"你说你不再爱我了,也是骗我的。"
"我是希望你不要再爱我,可是……"
"可是你每天都盯着我们的相片看。"
他手里正握着一张相片,那是有一天,万里晴空,风和日丽,他突然出现在她窗子下。从十一楼的窗子向外看,他在下面像一个小小人偶。于是她玩心大起,就拿勺子假装把他勺上来,还拍了个像模像样的相片。他拿到照片后,找人把她也P进去。于是就有了这样的一张相片:小小的他站在勺子里面,她手握着勺子,作势要吃掉他的样子。
这个时候,他的妈妈拎着饭盒进来了,见是给她送伞的姑娘,亲切地打招呼。
它它当着他的面,对他的妈妈说她是来让他把她的伞还给她的,说完就走了。但是她走后,那把写着"ty --forever"字样的伞还靠在门后。没人知道,t代表"它它"",y代表"于"。
往后的某一天,又是淅淅沥沥的一个下雨天。别人都离开公司回家去,它它一个人站在公司楼下,她又忘记带伞了。
她望着汪洋的一片天空愣神,一个颇为浑厚的声音把她的思绪拉回来:"在发什么呆?"
它它揉了揉眼睛,不太确定她是不是看错了。
没错,是他!
他笔挺地站在雨中,撑着那把伞。他安了假肢,右脸上附着恢复不了的疤痕,一只眼睛也永久性失了明。她望向雨中的他,泪流满面。
他爽朗一笑:"别哭,我还能看见,能走路,我还有一双手,还你一把伞的能力还是有的,只是可能这把伞会平凡一些。"
“那后来呢,后来怎样了?”
“后来就有了你呀。”它它慈爱地摸摸小儿子的头。
“再后来呢?”
“再后来嘛……我就把它写进我的日记本里面,妈妈要去做饭了,就允许你自己拿来看吧。”
日记的开头是这样的:一个英姿飒爽的兵哥哥给她亲爱的姑娘送伞,他不会甜言蜜语,不会耍浪漫,他只会说:“如果你愿意,以后的下雨天都由我来给你送伞。”